妖界,林野深处,一座雅致的竹楼掩映在苍翠的灵木之间。
月光如银纱般洒落,给这片宁静之地披上朦胧的光晕。
竹楼露台上,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子露看着眼前这位身着金红神袍、额间火焰印记流转着神性光辉、周身散发着无上威严的凤弥神尊,心中虽满是亲近,却仍带着一丝本能的敬畏,恭敬地屈膝行礼:
“子露,拜见凤弥神尊。”
凤弥看着子露那恭敬的姿态,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
眼前的人,是她身为怡鸢妖君时,在妖界最知心、最信任的姐妹。
她们曾一起在屋外的月色下饮酒谈天,一起面对妖界的风风雨雨,情同手足。
那份纯粹的情谊,不该被神尊的身份所阻隔。
她上前一步,亲手扶起子露,声音带着少有的柔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子露,”
凤弥轻轻摇头,眼神真挚,“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追忆的温暖:“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唤我凤弥……或者……”
她眼中掠过一丝怀念的光芒,声音更轻了些,“……唤我‘阿鸢’。”
子露微微一怔,抬头对上凤弥那双深邃的凤眸。
那里面没有神只的疏离,只有属于“阿鸢”的、熟悉的关切和一丝……
深藏的愧疚。
她瞬间明白了凤弥的心意。
那份跨越了身份变迁、历经磨难却依旧不变的姐妹情谊,如同暖流瞬间融化了心底最后一丝拘谨。
子露的脸上绽放出明媚而释然的笑容,如同山间最清澈的溪流,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而亲昵:
“好!阿鸢!”
这一声久违的“阿鸢”,让凤弥的心弦微颤。她看着子露明媚的笑颜,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对方身后——
那里,曾经摇曳着九条华美蓬松、象征着九尾狐至高修为与生命力的狐尾,如今,却只剩下八条。
断尾之痛!
那是在凡界时,为了帮助她和凌归,更是为了对抗林玉(萧灵)的爪牙,子露被斩断了一条本命之尾!
修为大损,根基受创!
这份恩情,这份牺牲,凤弥(怡鸢)从未忘记,每每想起,都心如刀绞,愧疚难当。
“子露……”
凤弥的声音带着沉沉的歉意,目光落在她断尾之处,“我欠你太多……太多……”
这份情,岂是言语能偿还?
子露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握住凤弥的手,笑容依旧温暖而包容,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豁达:
“阿鸢,都过去了。”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们是姐妹,守望相助,本就是应当。再说,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一条尾巴而已,换得你和……凌归仙君平安,很值了。”
她刻意避开了“许渊”这个敏感的名字,只提凌归。
凤弥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毫无保留的释然,心中的愧疚稍减,但那份沉甸甸的情谊却更加深刻。
她反手握住子露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气氛温馨而宁静。凤弥想起了临昭告知的消息。
她看着子露眼中那份恬淡的幸福,以及提到慕辰时自然而然流露的温柔,心中既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忧虑。
她斟酌着词句,小心地开口:
“子露……”
凤弥的目光带着关切,“关于慕辰……你,可想好了?真的决定……要和他在一起?”
她并非反对,而是经历过与凌归(许渊)那场撕心裂肺、身份悬殊的悲剧,她太清楚神界与妖界之间那无形的鸿沟,以及身处权力中心所要承受的压力与非议。
林玉(萧灵)和慕湘的所作所为虽已清算,但她们的身份烙印不会消失,天界内部必然暗流涌动。
慕辰即将继位天帝,身为妖界妖君的子露若成为天后(或与之相伴),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可能的伤害。
凤弥害怕子露没有真正看清前路的荆棘,害怕她重蹈自己覆辙,在未来的风暴中后悔莫及。
如果子露决心坚定,她凤弥必定倾尽全力,以神尊之威为她扫平障碍,震慑宵小,绝不让姐妹再受委屈!
子露听出了凤弥话语中的关切与担忧。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却变得更加澄澈而坚定,如同淬炼过的琉璃。她迎着凤弥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有力:
“是的,阿鸢。我想好了,非常清楚。”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
“我知道,林玉和慕湘她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给天界、给妖界、给无数生灵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但是——”
子露的目光变得异常明亮:
“她们是她们,阿辰是阿辰!她们的罪责,不该由阿辰来背负,更不该成为阻隔我们之间的藩篱!阿辰的品性如何,你我都清楚。他正直、仁厚,与他先帝和先后、公主都截然不同。如今……”
提到皓颜的离世,子露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随即化为更深的疼惜与支持:
“如今先帝……已经离开了,阿辰临危受命,独自扛起天界的重担,内忧外患,正是他最艰难、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我无法想象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冰冷的天帝宝座和满殿的质疑与暗流。”
她握住凤弥的手紧了紧,眼中是磐石般的决心和毫无保留的爱意:
“所以,阿鸢,我不会离开他,更不会后悔。无论前路是荆棘密布还是刀山火海,我都会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走下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听着子露这番掷地有声、饱含深情与担当的话语,凤弥心中那点担忧渐渐被一种强烈的欣赏和深深的感慨所取代。
子露的坚定、清醒和对慕辰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让她动容。
这份纯粹而勇敢的爱,让她在欣慰之余,心底深处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
羡慕。
她想起了那个在冰原战场上,冷漠宣告“凌归已死”的蓝色身影。
想起了那场荒谬的婚礼。
想起了彼此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她与许渊之间,何曾有过子露和慕辰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并肩同行的决心?
有的,只是误会、伤害、冰冷的宣告和刻骨的恨意……
一丝落寞悄然爬上凤弥的眉梢,被她迅速压下。
她看着眼前勇敢追求幸福的姐妹,最终释然地、真心实意地笑了。
“好。”
凤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郑重和承诺,“子露,我明白了。”
她抬手,轻轻拂去子露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温柔。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祝福你们。”
凤弥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温暖,带着神尊的威严与姐妹的守护: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这妖界也好,天界也罢,谁若敢因身份之别、因过往之罪而为难于你,便是与我凤弥为敌!”
这是她作为神尊的宣告,更是作为“阿鸢”对姐妹最坚实的后盾。
子露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谢谢你,阿鸢……”
夜风拂过竹林,带来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为这份跨越了身份与磨难的情谊低吟。
月光下,两位女子相视而笑,一个如涅盘之火般炽烈威严,一个如幽谷清泉般坚韧温柔。
她们的影子在露台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无论未来风雨如何,这份情谊都将成为彼此最温暖的依靠。
凤弥停留片刻,又叮嘱了些体己话,便化作一道金红流光,消失在天际。
她还有未了之事,还有深藏心底的谜团要去探寻。
而子露则久久伫立在露台上,望着凤弥消失的方向,手中紧握着一枚凤弥悄然留下的、蕴含着强大守护神力的赤羽令,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力量。
她知道,前路或许坎坷,但她并非孤身一人。
为了阿辰,为了阿鸢的这份守护,她亦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