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万妖古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那两扇仿佛连接着地狱的门扉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从内向外猛然推开！
门缝之中，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裹挟着滔天妖气，一步踏出。
他仅仅是半只脚落在地上，大地便寸寸龟裂，紧接着，一只比攻城锤还要巨大的拳头轰然砸地！
百丈裂谷瞬间撕裂开来，深不见底，恐怖的冲击波将靠得近的几具残甲瞬间震成齑粉。
獠牙王，万妖古门的第一守卫，终于现身。
他那布满狰狞骨刺的头颅仰天咆哮，声浪化作实质的音波，震得天穹都在颤抖：“人族皇帝？她在哪儿？不过是一块即将献祭给我主、披着龙袍的嫩肉！”
裂谷的另一端，凤无涯摇晃着站稳身形，她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唇角，一抹殷红的血痕被抹下。
她看都没看那咆哮的巨妖，只是低头，眸光落在那副古老而神秘的万象点灵图上。
第七层，那里静静地躺着三枚早已黯淡无光的印记，仿佛三颗死去的星辰。
墨鸦、铁灯笼、霜刃。
那是她登基之前，在尸山血海中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而粉身碎骨的三具点化灵物。
它们甚至没能看到她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你们曾说，愿随我征战至山河尽头，看尽人间繁华……”凤无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指尖的皇血，如一颗滚烫的泪，精准地滴落在三枚印记的中央。
“今日，不必等繁华了……借你们一怒！”
嗡！
赤心契印，那代表着君主与追随者之间最深刻羁绊的契约，在皇血的浇灌下骤然点亮！
它不再是微光，而是如同一颗被唤醒的搏动心脏，猛地喷涌出汪洋般的赤色红光！
刹那间，整座战场，不，是整片大夏国土所有曾埋葬过忠魂的废墟，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共鸣！
那些被泥土掩埋、被岁月腐蚀的尘甲残骸，同时剧烈震颤起来。
一只断臂的铁甲从腐土中挣扎爬起，用仅剩的独臂抓起身边的同袍；一具失去了头颅的胸甲，竟自行拼接上一杆破碎的战旗，将旗杆当做了脊梁；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柄，被新生的藤蔓死死缠绕，青翠的藤蔓上瞬间生出锋利的木刺，化作一柄诡异的新刃！
首戎的残影，那最先响应召唤的英魄，高举着满是豁口的残盾，眼眶中的魂火爆燃，发出一声穿越了千百年的嘶吼：“大夏玄甲，列阵！”
三千具！
整整三千具形态各异、残破不堪的废甲在泥泞与血水中重组，它们没有完整的躯体，却在首戎的号令下，奇迹般地形成了一座森然冰冷的战阵。
每一具铠甲的眼眶之中，都燃起了幽蓝色的魂火，那正是史书上未曾记载姓名的，最普通的士卒之灵！
“哈！一群死铁也敢在本王面前称军？”獠牙王发出轻蔑的狞笑，他那山岳般的巨拳再次扬起，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妖力，朝着战阵最前方砸去。
然而，预想中摧枯拉朽的画面并未出现。
一具仅有上半身的残甲，竟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猛然跃起，死死地抱住了獠牙王那比自己整个身躯还粗的手臂！
獠牙王只觉手臂一沉，仿佛被一座铁山缠住。
他正要发力将其震碎，又有上百具残甲蜂拥而上，有的抱着他的大腿，有的攀上他的后背，用残破的刀剑、甚至是骨化的手指，疯狂地刺向他的关节。
“滚开！”獠牙王怒吼，却惊骇地发现，这些“死铁”的力量大得惊人，它们像是无数根钉子，硬生生将他庞大的身躯一步步拖拽、压制，最终轰然一声钉入了地底！
就在战场陷入这诡异的角力时，霍斩岳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眼前的血色战场忽然扭曲，一座虚幻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高台——净血台的残影，竟在半空中浮现。
火焰之中，一道模糊的女性身影缓缓走出。
焚娘！是他的母亲！
她仿佛没有看到这满地的妖魔与枯骨，只是静静地走到霍斩岳面前，那双虚幻的手，带着记忆中的温柔，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向了远处，那个正以皇血催动战阵的凤无涯的方向。
一道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霍斩岳的灵魂深处。
“斩岳，莫回头。”
身影消散的刹那，一道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在仇恨之下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雷劈开的巨石，轰然炸裂！
他想起来了，那夜他冒死潜入刑场，看到的不仅仅是母亲被绑上净血台，在人群的另一端，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他看到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年少的凤无涯，跪在先帝的寝宫殿前，额头磕破，泣血恳求，求先帝收回成命，饶恕焚娘一命！
但她失败了。
所以，他那支撑了他十年、燃尽了他一切的恨，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对象！
“啊——！”霍斩岳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不是因为身体，而是因为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就在此刻，凤无涯趁着獠牙王被压制的间隙，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英魄战阵的最前端。
她再次划破掌心，滚烫的皇血如瀑布般洒落，融入战阵之心。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或震惊、或迷茫、或恐惧的世家子弟，朗声道：“你们说我是暴君，屠戮功臣，冷血无情？可看看这些铠甲里的魂！他们，是我从被你们遗弃的废墟里，一个个亲手捡回来的！”
“你们说我护不住弱者，任由妖魔肆虐？可看看他们！他们宁愿魂归尘甲，化作残兵，也不肯离我而去！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话音落下，三千英魄战阵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那整齐划一的尘甲碰撞之声，仿佛远古的雷霆在地面滚动，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悲壮与决绝，竟推着那扇巨大的万妖古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硬生生将其推回了半闭的状态！
“不！”被死死压制的獠牙王发出绝望的怒吼，他疯狂挣扎，妖气冲天。
就在这时，十具身上缠满了断裂锁链的残甲猛地扑上他的肩头，张开那早已没有牙齿的头盔，用钢铁的边缘，一口咬断了其颈间那枚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妖符！
妖气，瞬间一滞。
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霍斩岳缓缓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刀“呛”的一声插入泥土，支撑着他几乎崩溃的身体。
他抬起头，隔着漫天飞舞的尘埃与魂火，望向那个独立于战阵之上的孤傲身影，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陛下……若我早知，你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我是否……就不必再烧那么多座城池？”
凤无涯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抬手，轻轻一招。
战阵中的首戎残影得到指令，缓步上前，将那面布满了刀痕与裂纹的旧盾，郑重地递还给了霍斩岳。
那是很多年前，少年霍斩岳作为她的亲卫时，送给她的第一件护具。
远处，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青藤儿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惊恐地指着那扇被推回一半的古门：“门……门缝里……还有东西在动！”
众人骇然望去。
獠牙王已被镇压，可那扇古朴巨门的缝隙中，黑雾依旧在翻涌。
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一双比烈日还要璀璨、比黄金还要纯粹的巨大竖瞳，缓缓睁开。
那目光没有獠牙王的暴虐，没有妖魔的凶残，只有一种俯瞰苍生、视万物为棋子的冷漠。
一道仿佛来自亘古的低语，顺着从门缝里渗出的阴风，飘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忠与叛……不过是轮回的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