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尽时，阿菀收到了一个来自东海的木盒。盒子用浸过海水的桐木制成，带着咸涩的潮气，打开的瞬间，一颗鸽卵大的珍珠滚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晕——是鲛珠。
鲛珠下面压着片海藻叶，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她要来了。”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可阿菀一眼就认出这字迹——与当年传递李灵死讯的字条出自同一人之手。是那个蓬莱的鲛人女子。
“她是谁？”秦风走进来，捡起那颗鲛珠。珠子触手冰凉，表面能清晰地映出人影，连他铠甲上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蓬莱的鲛人，”阿菀指尖划过海藻叶上的字迹，“当年李灵在蓬莱岛，是她帮忙带匠人离开的。”
秦风摩挲着鲛珠：“她说的‘她要来了’，是指谁？”
阿菀想起兰芷日记里的话——“咒术源自蓬莱，施术者眉间有痣”。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或许……就是她自己。”
三日后，宫门口传来通报：东海鲛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阿菀赶到大殿时，那女子已跪在丹墀下，依旧披着珍珠披风，长发用一根珊瑚簪束起，眉间的红痣在宫灯映照下，像滴凝固的血。见到阿菀，她叩首道：“参见姑娘。”
“你是谁？为何而来？”阿菀开门见山。
女子抬起头，眼神复杂：“小人名叫珠罗，是蓬莱鲛人族的守护者。此次前来，是为了归还一样东西。”她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双手奉上。
秦风接过锦囊，倒出里面的东西——竟是半块玉貔貅碎片，与李灵留在桃花谷的那半块正好吻合。碎片上还沾着些许海沙，显然刚从海里打捞上来。
“这是……”阿菀的声音发颤。
“是李姑娘的遗物，”珠罗的声音低沉，“她沉入太湖后，魂魄被洋流带到东海，是族中长老用秘术护住了她的残魂，封存在这玉片里。只是……”
“只是什么？”
“她的残魂被咒术污染了，”珠罗的红痣微微跳动，“若不尽快净化，恐会化为厉鬼，祸乱人间。”
阿菀心头剧震：“咒术？是你下的？”
珠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但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秦风厉声喝问，“你控制白狼，帮助北狄，也是身不由己？”
珠罗的脸色瞬间苍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化为一颗颗细小的珍珠。“北狄以我族人的性命要挟，我不得不从。他们说只要拿到燕山铁矿，就放了我的族人……可他们骗了我，他们根本没打算遵守承诺。”
“那咒术是怎么回事？”阿菀追问。
“是蓬莱的禁术，”珠罗道，“能控制生灵心智，却也会反噬施术者。我给白狼下咒后，眉间的痣就开始发烫，每用一次咒术，就像被火灼烧一般。”她苦笑一声，“这或许就是报应。”
阿菀看着她痛苦的神情，不似作伪。可李灵的残魂……她握紧那半块玉貔貅，指尖冰凉：“如何才能净化她的残魂？”
“需要三样东西，”珠罗道，“桃花谷的晨露，燕山的铁矿粉，还有……姑娘的一滴心头血。”
心头血？阿菀一怔。
秦风立刻反对：“不可！心头血损元气，你身体本就虚弱……”
“我愿意。”阿菀打断他，“灵儿为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不能让她死后不得安宁。”
净化仪式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举行。珠罗用珊瑚簪在地上画出繁复的阵法，将玉貔貅碎片放在阵眼，再依次倒入桃花晨露和铁矿粉。
“请姑娘割破指尖，滴一滴血在玉片上。”珠罗递上一把银刀。
阿菀接过银刀，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鲜血滴在玉片上的瞬间，碎片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白光，李灵的虚影在光芒中渐渐凝聚——她穿着杏黄色的襦裙，站在桃花树下，笑靥如花。
“阿菀姐姐。”虚影开口，声音缥缈如烟。
“灵儿！”阿菀伸出手，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对不起，之前骗了你那么多，”李灵的虚影含泪道，“但我真的很开心，能认识你。”她的目光转向珠罗，“珠罗姐姐，谢谢你护住我的残魂。”
珠罗别过头，泪水再次滑落：“是我对不起你。”
李灵的虚影摇了摇头，渐渐变得透明：“阿菀姐姐，要好好活下去啊……”
白光散去，玉貔貅碎片化为齑粉，随风而逝。阿菀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珠罗看着玉粉消散的方向，轻声道：“北狄首领已经带着铁矿分布图返回老巢，他们打算联合其他部落，来年开春就大举进攻中原。我知道他们的营地所在，愿为大军引路，戴罪立功。”
七皇子沉吟片刻，看向秦风：“秦将军以为如何？”
秦风点头：“可。但需派影卫监视，以防有诈。”
珠罗叩首：“多谢陛下信任。”
仪式结束后，阿菀留下珠罗，想问清最后一个问题：“兰芷姨日记里说，蓬莱有长生泉，是真的吗？”
珠罗的眼神闪烁：“是真的。但那泉水早已干涸，只剩下一汪毒水，喝了会让人长生不死，却也会失去神智，变成行尸走肉。当年徐福后人就是因此才内讧的。”
阿菀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长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珠罗离开前，将那颗鸽卵大的鲛珠留给了阿菀：“这颗珠子能感知危险，若北狄有异动，它会发光示警。”
阿菀握着鲛珠，看着珠罗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未完的句点。
她不知道，珠罗走出宫门后，并没有去军营，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里站着个黑衣人，递给她一封信：“长老说，按计划行事。”
珠罗接过信，红痣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她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
御花园的桃花树下，阿菀将那颗鲛珠放进紫檀木盒。盒子里的珍珠与其他信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谁在暗处低语。
她总觉得，珠罗的话里，藏着没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