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棂，在御书房的地砖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光带，正落在“兰若”二字上。温郎中手里的字条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朱砂写就的字迹像是在渗血。
“不可能。”阿菀第一个摇头，声音发紧，“了尘师太在静心庵住了二十年，青灯古佛，与世无争，怎么会是太后的后手？”
秦风眉头拧成疙瘩，指尖叩着桌面：“李公公临死前提到她，绝非空穴来风。或许……她当年的‘淡然’是装的？”
“可她连仇恨都放下了。”苏婉不解，“兰芷去找她时，她明确说过不想报仇。”
温郎中叹了口气：“人心隔肚皮啊。当年兰家大火，她是唯一亲眼见过凶手的孩子，太后若想斩草除根，要么杀了她，要么……控制她。”
最后四个字像冰锥刺进阿菀心里。控制？怎么控制？
“影卫！”秦风声如惊雷，“立刻去苏州静心庵，把了尘师太‘请’回京城！记住，要活的，不能惊动任何人！”
影卫领命疾退，靴底擦过地砖的声响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格外刺耳。阿菀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总觉得哪里不对——了尘师太若真是后手，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动手？太后被禁足已有多日，她早该有所动作。
三日后，影卫传回消息：静心庵空无一人。
“了尘师太在我们离开苏州后就失踪了，”影卫单膝跪地，呈上一枚在庵堂捡到的木牌，“只留下这个。”
木牌是檀木所制，正面刻着“了尘”二字，背面却刻着朵极小的兰花，与兰家玉佩上的纹样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木牌边缘有处新鲜的刻痕，像是匆忙间留下的记号——一个歪歪扭扭的“井”字。
“井？”王彦捻着胡须，“难道是指兰家老宅那口枯井？”
“可罪证已经取出来了。”阿菀拿起木牌，指尖抚过那道刻痕，“这记号太刻意，倒像是故意引导我们去那里。”
秦风眼神一凛：“不管是不是陷阱，都要去看看。备车，去兰家老宅。”
兰家老宅的断壁残垣在初夏的阳光下泛着灰白，荒草已经长到半人高，缠绕着腐朽的窗棂。那口枯井被杂草掩盖，影卫清开乱草，露出布满青苔的井栏，边缘果然有新被触碰的痕迹。
“下去看看。”秦风示意影卫。
两个影卫系着绳索潜入井中，片刻后传来惊呼声：“将军！下面有具尸体！”
阿菀的心猛地揪紧。绳索被缓缓拉起，一具穿着灰色僧袍的尸体吊了上来，正是了尘师太。她双目圆睁，嘴角带着黑血，显然是被毒杀的，左耳后那枚红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她不是后手。”阿菀的声音发颤，“她是被灭口的。”
秦风蹲下身，掰开了尘师太僵硬的手指，里面攥着半片撕碎的衣角，青灰色的布料上绣着半朵雏菊——与苏婉那支木簪上的雏菊一模一样。
苏婉脸色瞬间煞白：“这……这不是我的料子。”
“但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是你。”温郎中沉声道，“凶手杀了她，还故意留下线索，想嫁祸给你。”
阿菀看着那半朵雏菊，突然想起什么：“井！她留下的‘井’字，或许不是指这口井！”
兰家老宅的后院还有一口井，是当年的饮用水井，早就被碎石填满。影卫们七手八脚挖开碎石，井底果然藏着个铁盒。
铁盒里没有罪证，只有一本泛黄的日记，字迹娟秀，是了尘师太的笔迹。
“……今日庵堂来了个黑衣人，说太后要见我，还带来了当年的火折子……他说我若不听命，就把小石头扔进江里……”
“……兰芷妹妹太傻，她以为找到证据就能报仇，却不知我们都在别人的棋盘上……”
“……阿菀妹妹的眼睛很干净，像年轻时的娘……我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墨迹晕染，显然是临死前写的：“雏菊开在兰丛里，后手藏在青灯后——救……”
字迹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硬生生打断。
“雏菊开在兰丛里……”阿菀喃喃自语，突然看向苏婉，“娘，您的雏菊簪呢？”
苏婉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摸向发髻——那里空空如也。“今早还在的……”
“不必找了。”秦风的声音冰冷，“凶手拿走了簪子，想用它来完成最后一步嫁祸。”
温郎中突然道：“青灯后……会不会是指静心庵的佛灯？”
影卫立刻快马加鞭赶回苏州，果然在静心庵大殿的佛灯底座下找到一封信，是太后亲笔所书，收信人是“青灯客”。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兰若已除，雏菊可弃，速带‘那件东西’来京，迟则生变。”
“青灯客是谁？”阿菀追问。
影卫呈上在佛灯旁发现的一枚令牌，青铜质地，刻着个“卫”字：“这是前朝锦衣卫的令牌，早已废弃多年。”
锦衣卫？阿菀心头剧震。难道太后的后手，是前朝余孽？
就在这时，宫里传来急报：七皇子突发恶疾，昏迷不醒！
众人赶回皇宫时，太医院的院判正跪在御书房外，浑身筛糠：“陛下……陛下中了毒，臣等无能为力……”
阿菀冲进寝殿，七皇子躺在龙床上，小脸青紫，呼吸微弱。苏婉颤抖着探他的脉搏，泪水瞬间涌出：“是牵机引！和赵灵儿当年中的毒一样！”
牵机引是柳长庚的独门毒药，他已伏法，怎么还会有？
“查！”秦风双目赤红，“把太医院所有医官都抓起来审问！查最近谁给陛下进过食！”
混乱中，阿菀注意到苏婉的袖口沾着些白色粉末，像是……糯米粉？她刚想开口，就见温郎中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紫，竟也倒了下去。
“爹！”阿菀惊呼。
“是……是糯米糕……”温郎中指着桌案上的点心盒，气若游丝，“刚才……苏婉给我吃了一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婉身上。她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不是我！我没有……”
桌案上的点心盒敞着，里面的糯米糕上撒着层雪白的粉末，与苏婉袖口的粉末一模一样。更致命的是，盒底压着一支雏菊簪——正是苏婉丢失的那支。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彦痛心疾首，“苏姑娘，你为何要这么做？”
苏婉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阿菀看着娘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昏迷的七皇子和温郎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毒药、点心、丢失的簪子，还有爹临死前的指控。
这分明是个针对苏婉的圈套！可谁能布下这么周密的局？青灯客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秦风突然想起什么，冲到七皇子的龙床前，掀开枕头——下面压着半张字条，是七皇子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穿黄衣服的……阿姨……给我糖吃……”
穿黄衣服的阿姨？阿菀猛地想起一个人——赵灵儿！她最喜欢穿杏黄色的襦裙！
可赵灵儿为何要这么做？她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传赵灵儿！”秦风声如寒霜。
然而，影卫很快回报：赵灵儿的偏殿早已人去楼空，只在梳妆台上留下一支玉貔貅——正是她送给阿菀和秦风的新婚贺礼，貔貅的眼睛被人挖去，里面塞着一小撮青灰，像是……佛前的香灰。
佛前香灰？青灯客？
阿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难道……青灯客就是赵灵儿？
可她明明已经放下了仇恨，甚至还和苏婉和睦相处……
寝殿外的天色彻底亮了，阳光透过窗纱，将一切都照得明明晃晃，却照不进这层层叠叠的阴谋暗影。阿菀看着眼前昏迷的七皇子、倒在地上的温郎中、被众人怀疑的苏婉，还有那只冰冷的玉貔貅，突然明白——
了尘师太日记里的“棋盘”，原来从未停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