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冥界那永恒的静谧中返回,如同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重新踏足艾尔巴夫充满生机与喧嚣的土地。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微微一愣。
方才还人声鼎沸、篝火冲天的巨人王庭广场,此刻已然安静了许多。巨人们豪迈的鼾声如同闷雷般此起彼伏,许多战士直接抱着巨大的酒桶,四仰八叉地躺在广场上酣睡,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烤肉的余味,庆典显然进入了尾声,狂欢后的疲惫席卷了大多数人。
“看来……商量不了啦。” 路飞挠了挠橡胶脸颊,看着横七竖八的“障碍物”,咧嘴一笑,“嘻嘻,那就明天再说!吃肉吃得好饱,睡觉睡觉!”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橡胶身体一弹,就朝着记忆中山治给他们预留的休息区域蹦跶而去。
洛基扫了一眼醉倒的臣民,金色的瞳孔在绷带下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无奈,随即恢复了高傲:“哼,一群没用的家伙。本王也回去了。” 他对沈青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王庭深处。
沈青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广场,月光洒落在熟睡的巨人们身上,竟有种别样的安宁。她拢了拢身上毛茸茸的白色长款外套,感受着艾尔巴夫夜风的微凉,也决定返回千里阳光号。
穿过略显凌乱的广场,走向港口。途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一堆空酒桶旁,似乎有些脚步虚浮。
是特拉法尔加·罗。他依旧戴着那顶斑点绒毛帽,但帽檐下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紧抿着唇,似乎在与酒意抗争,准备返回极地号。
沈青脚步微顿,一道温和的神念悄然传递过去,如同夜风拂过:【罗,还好吗?回去好好休息。】
罗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易察觉的紧绷。随即,他加快了脚步,有些仓促地朝着潜艇停泊的方向走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沈青站在原地,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她望着罗有些踉跄却固执挺直的背影,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此刻的时空,看到了更久远的未来,或者说……某种注定的轨迹。有担忧,有关切,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极其隐晦的怅惘。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夜空中消散,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走向阳光号。
千里阳光号静静停泊在港口,如同暴风雨后温暖的港湾。甲板上,一个绿色的身影背对着船舷,抱刀而坐,正是罗罗诺亚·索隆。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已经睡着,但沈青知道,这只是他独特的休息方式,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这是剑士的习惯,也是他守护船只和伙伴的方式。
沈青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索隆,艾尔巴夫很安全,去房间里好好睡吧。”
索隆没有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嗯。” 表示听到了。过了几秒,才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睡意的低沉:“……一会儿就去。”
沈青知道他固执的性子,也没再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便转身推开舱门,走进了温暖的内部船舱。
厨房里还亮着灯,温暖的光线和食物残留的香气扑面而来。山治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水槽前,仔细地清洗着餐具。他听到开门声,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
沈青走到餐桌旁,看到上面并排放着两个精致的食盒。一个食盒风格华丽,点缀着雕花,显然是山治的手笔;另一个食盒则古朴厚重,用料扎实,风格冷峻,带着某种剑客般的简洁与精准,一看便知出自那位世界第一大剑豪之手。
她笑了笑,坐下来,打开食盒。山治做的是一份海鲜焗饭,搭配了清爽的蔬菜沙拉和浓汤,色香味俱全;米霍克做的则是一块火候恰到好处的顶级牛排,配以烤土豆和红酒酱汁,充满了力量感。她拿起餐具,安静地、仔细地将两份心意都吃了个精光。
“很好吃。” 她放下餐具,轻声说,语气真诚。
山治这才关掉水龙头,用干净的毛巾擦着手,转过身来。他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没有了平日看到女士时的桃心,反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难以化开的忧郁。他靠在料理台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俊朗的侧脸。
沈青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一直忘了告诉他一个重要的信息。她之前只说了要离开,却没说……并非永别。
“山治,” 她开口,声音柔和,“我忘了告诉你。我师尊……给我传讯了。他说,我这次回去,虽然时间不定,但……是可以再回来的。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山治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一截烟灰掉落。他倏然抬头,眼中的忧郁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被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喜所取代!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真的?阿青小姐,你……你说的是真的?!你还会回来?!”
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眸,沈青心中微软,肯定地点点头:“嗯。只是师尊说,宗门那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而且跨界传送阵的启动和定位需要时间积累能量,具体要多久……他也不确定,可能几年,也可能……十年。” 她顿了顿,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试图驱散有些沉重的气氛,“所以,你好色的毛病这是彻底好了?今天打女人?居然没喷着鼻血晕过去?”
山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脚反驳,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沈青,蓝色的瞳孔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狂喜,有庆幸,有等待的决心,也有一丝……委屈?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声音低沉而认真:“阿青小姐,你知道的……我在战场上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沈青迎着他的目光,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轻轻点头:“我知道。”
山治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目光灼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阿青小姐……在你离开之前……能……能给我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甚至……卑微。
沈青微微一怔,看着山治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与痛苦,心中轻叹。她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提醒般的无奈:“山治……我和罗已经……”
“我知道!” 山治突然打断她,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他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按在自己左胸口,那里是道侣契约烙印的位置,“我知道!那天晚上……你们……我们……我们都感受到了!”
沈青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餐桌边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慌失措的表情,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什么?!那天……你和索隆堵在门口……是因为……?!】
她终于明白了!那天清晨,索隆和山治为何会那样反常地守在医疗室门口!那不是巧合,不是关心则乱!而是因为……道侣契约在双方灵魂深度结合时产生的强烈共鸣,被同样拥有契约烙印的他们……清晰地感知到了!
山治看着沈青震惊慌乱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释然。他再次上前一步,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了沈青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的手,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青小姐……我们……我,索隆,还有那个艾斯……甚至可能还有那个红毛刺猬…我们都感受到了。” 他苦笑一下,“路飞那个单细胞可能不懂,但我们几个……是正常的男人。那种灵魂层面的……悸动和连接,骗不了人。”
他握着沈青的手收紧,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祈求:“我们无法接受你的离开……至少,在离开之前……阿青小姐,你能……接受我们吗?接受这份……或许不被世俗理解,但真实存在的心意?”
沈青彻底震惊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接受……他们?这太荒谬了!她下意识地低声反驳,带着一丝最后的挣扎:“山治!你知道的,离开之前,我会解开契约……我们……”
“不!” 山治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几乎捏痛了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慌,随即被更深的执着取代,“解不开的!阿青小姐!那种感觉……已经刻进灵魂里了!就算契约消失,感觉也不会消失!” 他语气激动,另一只手突然松开烟,双手一起握住了沈青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她心跳都传递过去。
“我的基因改造已经彻底成功,” 山治的声音带着一种急切的保证,仿佛在推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我的身体机能会保持在巅峰状态很久,不会那么快衰老!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我可以一直等你回来!”
看着山治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炽热与卑微的祈求,沈青的心彻底乱了。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看着山治,声音带着一丝无力:“山治……就算我能回来,时间也不确定,可能真的要十年……”
山治却突然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用一种近乎撒娇、却又带着浓浓委屈的语调,低声控诉道:“阿青……你偏心啊……”
沈青一愣:“……偏心?我偏什么心?”
山治抬起头,蓝色的眼眸湿漉漉的,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在青云宗的时候……你亲过罗……亲过艾斯……甚至……还亲过基德那个恋爱脑的白痴……” 他每说一个名字,委屈就加重一分,“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我?是因为我以前总是围着其他女士转,惹你生气了吗?我改!我真的改了!”
沈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的指控弄得哭笑不得,下意识解释道:“不是……山治,我是怕你……当时身体没完全适应改造,情绪太激动会……出血过多晕过去。”
山治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证明道:“已经好了!早就好了!你看!” 他为了证明,甚至松开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我现在看到你再激动也不会流鼻血了!真的!”
说完,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趁着沈青因他这番话而微微愣神的瞬间,突然俯身,以一种不容拒绝却又极致温柔的力道,拉近了两人最后的距离。
一个轻柔的、带着淡淡烟草味和薄荷清香的吻,落在了沈青因惊讶而微张的唇上。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如同蝴蝶掠过花瓣,一触即分。却带着山治积攒了太久太久的、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的情感。
沈青彻底僵住了,大脑再次宕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山治唇瓣的温热和轻微的颤抖,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淡淡的烟火气。她……没有推开他。
一吻过后,山治迅速退开,脸颊泛着明显的红晕,呼吸有些急促。他碧蓝的眼睛如同雨后的晴空,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巨大的幸福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他看着还在发懵的沈青,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阿青……我的初吻……给你了。” 他顿了顿,脸上红晕更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异常清晰,“另外一个第一次……我……我会一直留着……等你回来。”
沈青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瞬间爆红,又惊又羞:“什……什么第一次?!山治你……!”
山治却已经后退两步,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试图用烟雾掩饰自己的窘迫,但眼里的笑意和幸福却藏不住。他深吸一口,看向厨房门口的方向,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和……认命?
“阿青……” 他轻声说,“绿藻头……他还在甲板上……等你呢。”
说完,他深深看了沈青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千言万语——爱恋、等待、理解,甚至是一丝……将他推向他人的无奈与豁达。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厨房,轻轻带上了门。
厨房里,只剩下沈青一个人,站在原地,脸颊滚烫,心跳如鼓,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轻柔的触感和淡淡的薄荷烟味。山治最后那句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索隆……在等她?
今晚的艾尔巴夫,月光依旧温柔,但千里阳光号的厨房里,某些情感的堤坝,已然决堤。而甲板上,那位抱着刀的剑士,似乎注定要迎来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