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然后，他才抬起眼，迎上苏晚晴的目光。
“看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吃饭。”
苏晚晴看着他，没有动。
她那颗被知识和理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合作协议”的范畴。
协议里，只写了对外扮演恩爱夫妻，可没写到，一方被欺负了，另一方要用这种雷霆手段，去替对方找回场子。
这是一种最直接，最霸道，也最不容置疑的……维护。
“谢谢。”
许久，苏晚晴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有些干涩。
陆长风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他咽下嘴里的肉，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菜上，声音平淡无波。
“协议第三条，对外扮演恩爱夫妻，维护双方名誉。”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我该做的。”
他用一份冰冷的协议，来解释自己刚才那番充满保护欲的行为。
可他越是这样，苏晚晴的心，就越是无法平静。
她拿起筷子，默默地夹起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
米饭很香，很软。
可她却觉得，这顿饭的味道，似乎和刚才，有了一点点不一样。
而此时，门外。
风波看似平息，实则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陆长风那番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红星军区大院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所有人都知道了。
新来的陆营长，是个护媳妇护到了骨子里的狠角色。
他那个从乡下接来的小媳妇，碰不得，更惹不得。
谁惹，谁倒霉！
这顿饭，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吃完。
陆长风一言不发，吃完后，高大的身躯站起，收拾碗筷。他走到那狭小的厨房，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响起。
苏晚晴看着他挽起军装袖子，露出古铜色、线条流畅的小臂，那双在战场上握枪的手，此刻正拿着抹布，笨拙却认真地擦拭着搪瓷碗。
这个画面，冲击力十足。
这和他们协议里的任何一条，都对不上号。
协议是冰冷的，是交易。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用行动，一点点地，将这份协议的边界，变得模糊。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陆长风就穿戴整齐，离开了家。沉重的军靴声在楼道里远去，整个屋子又恢复了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注定不会持续太久。
陆长风前脚刚走，隔壁王嫂家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王嫂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的怨毒。昨天陆长风那番话，让她和她男人赵建军在整个大院面前丢尽了脸。赵建军半夜都在哆哆嗦嗦地骂她，说她差点毁了自己的前途。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陆长风她不敢惹，但那个刚从乡下来的小妖精，她还收拾不了？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她眼珠一转，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先是敲响了东头张嫂家的门，又去叫了西头刘嫂。一阵窃窃私语后，三个女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径直朝着陆长风家走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急促。
苏晚晴正在收拾屋子，听到声音，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王嫂、张嫂、刘嫂三人并排站着，像三堵墙，脸上挂着同款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苏晚晴目光一扫，心中了然。
这是组团来找茬了。
“哟，弟妹在家呢？”王嫂率先开口，那股子阴阳怪气的调调，让人耳朵发腻，“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关着门？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怕我们看见啊？”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刘嫂立刻接话：“可不是嘛！昨天那肉香味，我回家做梦都闻见了。陆营长可真疼你，从上海给你寄来那么多好东西。”
她们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苏晚晴藏私、败家。
她们笃定，陆长风不在，一个从乡下来的黄毛丫头，面对她们三个老军嫂，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不远处的李嫂刚打水回来，看到这一幕，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上前。王嫂她们几个是出了名的抱团，谁惹了她们，能被烦死。
然而，苏晚晴的反应，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她非但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比她们更灿烂，更热情。
“哎呀，是王嫂、张嫂、刘嫂啊！快进来坐，快进来！”
她侧身让开，那热情好客的模样，仿佛见到了亲人。
这一下，直接把王嫂三人给整不会了。她们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弟妹，你……你这是干啥？”王嫂有些发懵。
“请嫂子们进屋喝水啊！”苏晚晴笑得眉眼弯弯，不由分说地将三人往屋里让，“站门口多累啊，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慢慢说。”
三人被她这股子反常的热情推着，稀里糊涂地就进了屋。
一进屋，她们的眼睛就不够用了。
柔软的沙发垫子，干净的桌布，墙角那盆绿油油的植物，无一不透着一股她们从未见过的精致和温馨。
这哪里像个家，简直比画报上的还好！
嫉妒的火焰，在她们心中烧得更旺了。
苏晚晴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们面前的桌上。
“几位嫂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她明知故问，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
王嫂被她这么一问，总算回过神来。她清了清嗓子，摆出自认为和善的表情：“咳，是这么回事，弟妹。你看，嫂子家今天不是要来客人嘛，家里的白面，不凑巧，吃完了。就想跟你这儿，借点应应急。”
“对对对，”张嫂立刻跟上，“我家肥皂没了，看弟妹你细皮嫩肉的，用的东西肯定好，也跟弟妹借一块。”
“还有我，我家糖罐子空了，想借点糖。”刘嫂也不甘落后。
三人说完，齐刷刷地看着苏晚晴，等着她为难、或者不情不愿地拿出东西。
谁知，苏晚晴听完，一拍手，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
“哎呀！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借点东西嘛！这有什么问题？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姐妹，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她这番话，说得敞亮又大气，反倒让王嫂三人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有点上不了台面。
“那……那你就赶紧拿出来吧。”王嫂催促道，心里却在犯嘀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别急啊，嫂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