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浴室里,周永铭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颊。
镜子里左脸颊的指印依然清晰可见,他的嘴角破裂,稍稍一动就牵扯着疼,但这皮肉之苦,远不及他内心烦躁的万分之一。
沈知意到底怎么了?这是他目前最想弄清楚的事。
听说疯了的人力气确实会突然变大,但是疯子会有那种仿佛洞悉一切,并以折磨他为乐的眼神?
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周永铭的心里。
这沈知意是不是受刺激过多被什么脏东西给冲到了?
这念头一旦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是了,一定是沈家老两口死不瞑目,怨气冲天,附在了沈知意身上回来找他报仇了!
这理由显然比沈知意突然变成武力超群的女魔头更容易让他接受。
毕竟,鬼怪之事,虽虚无缥缈,却总有些民间法子可以应对。
而且,本来他的计划就是让沈知意在外人眼里因为受刺激过度而疯掉。
现在她的状况完全可以作为以后发病的借口,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管沈知意是真疯了还是真的被鬼上身,不管是什么,都不可以阻止他的计划。
周永铭看着镜子稍微思索了一下,立刻拿出自己工作用的手机,直接发了一条朋友圈,大概内容就是自己的妻子受到刺激,目前精神状态不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人异士能处理之类的话。
朋友圈发出后的几秒钟,就有人在下面回复,问他怎么不带沈知意看医生。
周永铭看到这条消息立马回答,说医生检查过了,身体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连心理医生也见过了,实在没办法才想到这么个偏方,周永铭等的就是这种问题。
他的工作手机上都是公司的各大管理人员,大家消息互通,他可以完美展示自己因为关心妻子,而不得不求助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同时也传递着一个讯号,沈知意精神出现了问题。
很快,周永铭就收到公司一个高层给他发过来的名片。
对方先是介绍了一下这个认识的大师,之后又旁敲侧击问起了沈知意的状态,周永铭并没有特意说沈知意的具体情况,他跟在朋友圈回答的一样,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
他知道,越是这样,大家对沈知意的状态就会越好奇,到时候接手公司他将更加容易。
寒暄几句之后,周永铭便给这个大师去了电话,对方一听周永铭给的价格,立刻表示包在身上,当晚就能过来。
电话挂断,他稍微松了口气,这是沈知意亲自给他提供的机会,他要物尽其用才行,对着镜子整理好表情,重新戴上那副担忧焦虑的丈夫面具,周永铭大步走出了客房。
晚餐时间。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却只有凌循和周永铭两人,周父周母早已被他们的好儿子派人送走,佣人们也都被支开了。
凌循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她姿态优雅,仿佛白天那个歇斯底里打人的不是她。
而周永铭坐在她对面,食不知味,目光略显呆滞,每一次沈知意放下汤勺的轻微声响都能让他一哆嗦,可见他的神经紧绷。
“永铭。”
凌循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今天的汤,味道有点淡了。”
周永铭疑惑的抬头,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了白天的疯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是…是吗?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一份?”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用了”,凌循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忽然对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美,却让周永铭如坐针毡。
“可能就是…突然想吃点‘重口味’的吧。”
凌循笑容不变,目光在他红肿的脸上扫过。
周永铭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他如同听到救星,猛地站起身:“可能是我约的陈律师送来的文件,我去看看!”
周永铭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向门口,来的自然不是什么陈律师,而是他为沈知意准备的高人。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位穿着八卦袍的中年男人,他留着山羊胡,眼神看起来有些睿智精明,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在他身后则跟着两个一脸横肉的助手,二人抬着一个箱子,估计装的都是一会要做法的道具。
“周先生?”
大师见到来人,连忙压低声音,虽然他没见过周永铭本人,但是财经杂志上倒是经常看他在优秀青年企业家那栏出现。
做他们这行,本身就要时刻关注这些有钱人的动向,所以大门一开,他就立刻认出来这位就是自己的雇主了。
“您家这磁场果然有点问题!”
周永铭一听这话,连忙将三人让进来,快速低语:“大师,我太太就在餐厅,请您务必小心,那个附在她身上的东西力气大得吓人,如非必要,还请您不要伤害到我太太。”
在外人面前,周永铭依旧保持着爱妻人设,当然,他心里的想法却是,如果沈知意真的鬼上身了,你这个好大师最好能把她给收了,实在不行打一顿也成,毕竟来的是三个大男人,自己打不过,那借着驱邪的幌子替自己出出气应该也是可以的。
大师捋着胡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对着周永铭说道:“周先生放心,我在这行做了四十多年了,什么东西没见过?不论是什么妖魔鬼怪,见了我都得现原形,待会儿我做法时,无论发生什么,您都别插手。”
说罢,三人气势汹汹地走进餐厅。
凌循依旧安稳地坐在桌前,甚至又舀了一勺汤,对闯入者视若无睹。
大师见状,立刻抽出桃木剑,指着凌循,大喝一声:“呔!何方妖孽,竟敢附身他人,为祸阳间!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他一边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一边对助手使眼色,一个助手立刻拿出摇铃疯狂摇晃,另一个则抓起一把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地朝凌循撒去。
纸屑纷纷扬扬落下。
凌循终于放下了勺子,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大师,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好奇,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
大师见对面的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毛。
他坑蒙拐骗这么多年,多少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眼前的女人,说实话他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除了那异常的冷静的表情。
不过钱都收了一半了,做戏也得做全套,管你是不是真的被鬼上身呢,于是他硬着头皮端起那碗混合了黑狗血和朱砂的“符水”,就要朝她泼去。
就在这一瞬间,凌循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见她似乎只是轻轻一抬手——
“啪!”
那碗“符水”不知怎么,竟然原封不动地全部泼在了大师自己的脸上。
腥臭粘稠的液体糊了他一脸,顺着山羊胡往下滴落,模样极其狼狈。
摇铃声戛然而止。
两个助手都傻眼了,周永铭也目瞪口呆。
大师懵了,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气急败坏道:“你!你敢破我道法……”
话未说完,凌循已经随手拿起桌上那个沉甸甸的银质汤勺。
她看着大师,表情突然从平静变为极度惊恐。
“鬼!有鬼啊!永铭!他们要抓我!他们要杀了我!救我!!”尖利刺耳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疯狂。
就在四人被她的尖叫吓得一脸懵逼时,凌循手腕猛地一甩,那柄银质汤勺如同出膛的子弹,带着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砸在大师的额头上!
“嗷——!”大师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额头上瞬间鼓起一个鸡蛋大的包,他眼前一黑,直接向后栽倒,还好两个助理反应及时,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
而此刻,凌循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掀翻了餐桌,杯盘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汤汁菜汁四处飞溅。
她抱着头,缩在墙角,哭得撕心裂肺:“滚开!你们都滚开!别过来!呜呜呜…永铭…我好怕…让他们走!”
周永铭看着这失控的场面。
一脸血污晕头转向的大师。
缩在墙角,看似脆弱无助实则造成了这一切的妻子。
一股荒诞的感觉彻底淹没了他。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请这位大师过来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两个助手哪还敢停留。
他们是想上去帮忙按住沈知意,可刚刚那鬼魅的手法让二人大为震惊,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吗?
一个小破勺子就把自己师父砸的差点晕死过去,自己上去还不得像地上的四分五裂的桌子一样,被沈知意直接撕了?
想到这里,二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扶着哼哼唧唧,额头顶个大包的大师屁滚尿流地跑了,连家伙事儿都没拿。
吵闹的声响惊动了休息中的佣人们,但是他们没一个敢上前询问,只敢远远看着。
周永铭独自站在一片狼藉中,看着依旧在哭泣的沈知意,浑身发冷。
凌循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永铭,抽噎着问:“永铭…鬼…鬼走了吗?”
她的眼神纯净又脆弱,仿佛刚才那个掀翻桌子的人根本不是她。
周永铭看着这张脸,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凌循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嘴角极快地勾了一下,下一秒又被更大的哭泣声掩盖。
“我好害怕…永铭…你别离开我…”
周永铭猛地后退两步,跟见了鬼一样,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个让他身心俱疲的战场。
他把自己锁进书房,跌坐在地,双手用力的插入头发,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或者…是他快要疯了!
而制造了这一切混乱的凌循,在佣人战战兢兢过来收拾时,已经“虚弱”地被扶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