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靳寒抱着苏晚,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他走出了那个被彻底改变地貌的裂谷,踏上了返回部落的路径。怀里的人很轻,轻得让他心慌,仿佛一松手就会化作青烟飘走。他收紧手臂,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外套将她包裹得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两把脆弱的蝶翼。
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沉寂,像一口望不见底的深井。
当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部落的视野里时,负责了望的部落族人发出了惊疑不定的呼喊。
没人敢上前,也没人敢出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薄靳寒的视线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老巫师身上。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他需要一个最安静、最干净的地方。
老巫师布满皱纹的脸抽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薄靳寒怀里的苏晚,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巨大的悲悯。他佝偻着身子,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薄靳寒引向部落最中央,也是最受敬重的那顶属于他自己的帐篷。
薄靳寒抱着苏晚走了进去。
帐篷里,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铺着柔软兽皮的木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脱下鞋,半跪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他的手抬起,悬在她的鼻尖下方,感受着那微弱却平稳的气息。直到确认她只是睡着了,那座一直压在他心口的冰山,才终于融化了一角。
而帐篷之外,世界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空气……空气不一样了!”一个年轻的族人猛地深吸一口气,激动地大喊。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呼吸起来。
那股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空,让他们胸闷气短、日夜不安的死寂能量,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无比清新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冲刷着积攒多年的污垢。
一个孩子指着不远处一块原本焦黑的土地,发出了惊喜的尖叫。
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那片被能量灼烧过的、本该寸草不生的土地裂缝里,一抹稚嫩的、顽强的翠绿色,破土而出。
那是一株新生的嫩芽。
一个,两个,三个……
仿佛收到了某种号令,星星点点的绿意,开始在死寂的土地上蔓延。它们长得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生命力。
部落里最年长的一位老人,颤抖着跪倒在地,双手捧起一把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下一秒,他老泪纵横,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呜咽。
是正常的、带着生机的土地!
整个部落,在短暂的呆滞后,瞬间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人们相拥而泣,又蹦又跳,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看向老巫师的帐篷,眼神里充满了最虔诚的崇拜和感激。
夜幕降临,部落里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族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将窖藏的最后一点食物和酒都拿了出来,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祝仪式。
鼓声、歌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但这一切,都与帐篷内的薄靳寒无关。
他依旧守在苏晚的床边,一下午都没有挪动过分毫。他用温水浸湿了软布,一点一点擦拭着她脸上的尘土和血迹,动作细致到近乎偏执。
帐篷的帘子被轻轻掀开。
老巫师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散发着草药香味的肉汤,走了进来。
薄靳寒的身体瞬间紧绷,黑眸冷冷地扫了过去,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让老巫师的脚步顿住了。
老巫师将木碗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对着薄靳寒恭敬地弯了弯腰,然后退了出去,没有打扰这份宁静。
又过了很久,老巫师再次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神情无比庄重。他双手捧着一个东西,走到薄靳寒面前,缓缓跪下。
薄靳寒的眉头皱了起来。
老巫师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那是一枚用不知名的兽骨打磨成的护符,约莫半个巴掌大小,颜色是温润的奶白色,上面用古老的手法刻画着繁复而抽象的图腾,一根深褐色的皮绳穿在其中,看得出已经有了极其久远的年头。
他用部落的语言,说着断断续续的、虔诚的话语。
他在说:这是部落代代相传的守护之物,能带来生命的祝福。现在,它属于拯救了这片土地的神。
薄靳寒沉默地看着那枚古老的护符。
他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沉睡的脸上,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直轻轻蹙着,像是在梦中也在经历着什么。
片刻后,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护符。
入手的感觉很奇特,温润如玉,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感。
他拿着那枚护符,俯下身,轻轻地将它放在了苏晚的胸口,位置正好对着她的心脏。他想,或许这东西真的有什么祝福的力量,能让她睡得安稳一些。
就在护符触碰到她衣物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枚奶白色的骨质护符,竟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道极其微弱的、柔和的白光。光芒一闪而逝,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薄靳寒看得清清楚楚。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苏晚那一直紧蹙的眉头,在这一刻,竟然缓缓地、彻底地舒展开了。她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更加绵长,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更深、更安宁的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