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降至,营地里的喧嚣并未停歇,反而因夜幕掩盖了天渊方向的恐怖景象,更多心存侥幸者蠢蠢欲动。
林燚与柳如絮悄然离开藏身处,借着岩影与热浪造成的视线扭曲,绕开营地主要哨位,向裂谷东侧潜去。
半炷香后,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天然建筑出现在眼前。
那是熔岩桥遗骸。
如今它早已失去最初的完整,桥面宽不足三尺,布满蛛网般的裂缝,许多地方甚至只剩下嶙峋的骨架。
永不止息的热风从深渊底部呼啸而上,裹挟着细小的熔岩碎屑,吹得桥身微微震颤,发出如同垂死者呻吟般的嘎吱声。
桥下,是翻涌着暗红光芒、深不见底的裂谷!
“离火宗的监测阵法主要覆盖西侧几个较完整的渡口。”
柳如絮的声音在热风中依旧清晰,“这里是废弃的古道,监视最弱,但也更危险。”
林燚目光扫过摇摇欲坠的桥身,又望向对岸那片在暗红色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扭曲的地貌。
“危险,但也清净。我先过。”
没有犹豫,一步踏上了桥面。
咔嚓。
脚下传来细碎的碎裂声,一块早已松动的岩石应声落入深渊,连回响都未曾传出便被热浪吞噬。
林燚周身淡金色火焰无声流转,焚天圣恺的光泽在暗夜中浮现,虽不耀眼,却如同磐石般稳定。
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神识如触须般向前延伸,感知着桥体结构的承重点与脆弱处。
柳如絮在林燚踏上三丈后,也轻盈地跟了上来。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术法,只是将幽蓝灵力均匀分布于双足。
每一步落下,脚下与桥面接触处都会凝结出巴掌大小、瞬间消融的冰晶薄层。
利用瞬间的冻结与吸附力,增加着力的稳定性,并敏锐感知桥体最细微的震颤。
两人一前一后,在不足三尺宽的死亡之桥上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热风越来越猛烈,带着硫磺与灰烬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深渊底部蒸腾上来的暗红色光芒越来越盛,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下方苏醒。桥身的震颤也随着深入裂谷中央而加剧。
行至裂谷正中央。
异变骤生!
一股清晰可感的、如同水波般荡漾开的法则涟漪无声无息地扫过身体!
那一瞬间,林燚感觉周身灵力运转陡然一滞,仿佛陷入了某种粘稠的介质中。
空气变得沉重而狂暴,每一个呼吸都需要消耗更多力气。
深渊底部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活物般蒸腾而上,将视野彻底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滤镜,连同伴的身影都蒙上了一层血光!
更诡异的是声音。
无数细碎、密集的杂音直接灌入脑海!
仿佛亿万朵火焰在同时爆裂,又像有无形之手在撕扯空间发出的尖啸,还夹杂着某种古老、混乱、饱含恶意的低语呢喃。
这些声音并不响亮,却无孔不入,疯狂地试图搅乱心神。
“紧守灵台!”林燚低喝一声,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沉闷。
柳如絮周身幽蓝光芒微微一闪,寒意内敛,将侵入识海的杂音瞬间冻结、隔离。步伐未乱,只简短回应:“明白。”
最后的百丈距离,桥体结构在法则紊乱与能量冲击下变得愈发脆弱。
咔嚓!轰!
前方一段约两丈长的桥面突然整体坍塌!碎石裹挟着炽热的气流坠向深渊!
林燚瞳孔一缩,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竟踩在了尚未完全坠落的、最大的一块崩裂桥石上!
同时右手向后急探,淡金色火焰化作一道凝实的火焰锁链,瞬间缠住了柳如絮的腰肢!
“跳!”
柳如絮在林燚出声的同时已然跃起,幽蓝灵力在脚下爆发,身形如冰蝶般轻盈前掠。
火焰锁链适时传来一股牵引之力,助柳如絮精准地落在了林燚身侧那块急速下坠的巨石上!
巨石在下坠过程中被林燚狠狠一踏。两人借着这微小的力道,身形再次拔高,向前方尚且完好的桥面落去。
噗通!噗通!
两人几乎同时落在残存的桥面上,脚下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但终究站稳了。
回头望去,那段坍塌的桥面已化为深渊中的点点火星,迅速消失。
没有喘息的时间,甚至没有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再次迈步,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最后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当林燚的脚踏上对岸坚实的岩石地面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断裂轰鸣!
整座熔岩桥遗骸的中段彻底崩塌,无数巨石坠入深渊,激起冲天热浪。
过来的路,断了。
回望对岸那片营地的零星灯火,已被翻腾的热浪与血色光芒扭曲得模糊不清。
“没有退路了。”林燚沉声道。
“本就不需要。”柳如絮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斗篷,幽蓝的眸子望向天渊深处。
两人转身,再无留恋,踏入了那片被血色光芒笼罩的、仿佛亘古燃烧的焦土。
踏过裂谷边缘,世界彻底变了颜色。
眼前是一片缓缓倾斜向上、延伸至视野尽头的黑色琉璃平原。
是由亿万年前恐怖高温瞬间熔融又冷却形成的,光滑处映出扭曲的天空,粗糙处则闪烁着冰冷的哑光。
其上布满纵横交错、宽窄不一的裂缝,每道裂缝都深不见底,从中透出暗红色的、如同熔炉核心般的光芒。
持续喷薄出肉眼可见的、让空气都发生折射的扭曲热浪。
这便是葬火天渊外围最致命的威胁之一:湮灭火气!
“开启护符,跟紧我。”林燚声音低沉,率先将得自灰烬镇黑市的炎阳玉护符激发。
一层温润的、带着地火精魄气息的暗红色光膜从他怀中玉符扩散开来,笼罩全身,暂时将扑面而来的湮灭火气隔绝在外。
柳如絮亦同时激发自己的护符,同样的红光覆体。
“走。”林燚选定了一条裂缝相对稀疏、似乎有前人模糊足迹的方向,率先前行。
柳如絮与林燚保持三步距离,幽蓝的眸子不断扫视四周,尤其是那些看似平静的裂缝边缘。
即便有炎阳玉护符,压力依旧巨大!
那湮灭火气仿佛拥有生命,无孔不入地持续侵蚀着护体光膜,发出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沙沙”声。
更可怕的是,一丝丝炽热歹毒的意念仿佛随着火气一同渗透,试图钻入毛孔,灼烧经脉,引动心火。
两人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时刻运转功法对抗这种从内到外的双重炙烤。
行进约一个时辰后。
毫无征兆!
“小心左!”柳如絮的厉喝声与动作几乎同步!瞬间向右侧急闪,同时一道幽蓝冰锥已射向林燚左侧地面!
林燚在柳如絮吐露第一个字时已然心生警兆,焰影步本能发动,身形向右后方暴退!
“轰!!!”
就在林燚原本立足点左侧三尺处,一道看似与其他裂缝无异的缝隙,猛地喷发出一道水桶粗细的暗红色火柱!
火柱带着恐怖的湮灭气息,直冲数十丈高空,将上方扭曲的空气瞬间蒸发,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柳如絮射出的冰锥尚未靠近,便在数丈外被高温直接汽化!
火柱持续了三息才缓缓回落,原地留下一个边缘呈熔融状态的焦黑坑洞,嘶嘶地冒着青烟。
林燚稳住身形,看向柳如絮,眼神凝重。
“多谢。”
“互利。”柳如絮简短回应,目光却紧盯着那道刚刚平息的火柱,幽蓝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火气喷发前,裂缝边缘的琉璃光泽会有极其细微的‘流动感’,持续约半息。”
这是一个宝贵的发现!
两人之后的行进中,对裂缝的观察愈发仔细,果然又成功预判并避开了两次较小规模的喷发。
行至正午时分,两人已深入平原腹地。
林燚猛地止步,抬手拦在柳如絮身前。
“停。”
柳如絮立刻停住,顺着目光看向前方。
那里的空间结构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水波般的不稳定涟漪,仿佛被高温反复灼烧后变得酥脆的蛋壳。
“空间被烧脆了,”林燚沉声道,语气带着罕见的忌惮。
“踏上去可能不会立刻塌陷,但任何微小的灵力扰动,都可能引发局部空间结构崩溃,被卷入空间乱流。”
两人不得不放弃这条相对好走的“坦途”,转向右侧一片裂缝密集、崎岖难行的区域,绕行了一大圈。
多耗费了近一个时辰,还多经历了数次火气喷发的惊险。
当天空中那抹唯一的光源变得越发昏暗时, 两人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理想的休整点。
那是一处因远古熔岩喷发形成的、三面被厚重冷却熔岩壁包围的凹坑,熔岩壁高约两丈。
能有效遮挡部分横扫平原的炽热风沙和无处不在的火气。坑底面积不大,但足够两人容身。
柳如絮迅速在凹坑入口处布下一个简易的隔绝与预警阵法,虽不能完全阻挡湮灭火气。
但能大幅削弱其强度,并在有大型生物或能量体靠近时发出警示!
两人进入凹坑最深处,背靠尚带余温的熔岩壁坐下,终于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两人检查了一下炎阳玉护符,光芒已然黯淡了接近三分之一。
“照此消耗,护符最多还能支撑两日。”林燚估算道。
“前提是不遭遇剧烈冲击或长时间暴露在火柱喷发核心区。”柳如絮补充,语气平静地陈述着更残酷的可能。
没有更多交谈,两人立刻服下丹药,开始全力调息恢复。
凹坑外,湮灭火气永无止境地呼啸着,远处不时传来沉闷的爆鸣与空间隐隐的震颤。
护符的微光在凹坑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两张沉静而坚毅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