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隐雾山谷核心区域,一座完全由星辰玉构筑的九层高塔——“幻星塔”下,禹肃然而立。塔身古朴,布满岁月痕迹,塔顶有一颗硕大的星辰宝石,与谷内星空隐隐呼应,散发出玄奥的空间与幻术波动。
星律大长老亲自在此等候,他依旧一身黑袍,面容冷峻:“幻星塔连接着‘周天星辰大阵’的一处核心幻境节点,可演化万千心象,直指本心。入塔之后,你会经历一系列针对你个人心性弱点与执念构建的幻境。可能是你最恐惧的场景,可能是你最渴望的诱惑,也可能是最艰难的道德抉择。记住,幻境之中,一切感知皆为真实,痛苦、快乐、恐惧、欲望,皆会作用于你的神魂。坚守本心,明晰真我,方是破关关键。若沉溺其中,或道心失守,轻则神魂受损,修为倒退,重则……心魔丛生,沦为废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晚辈明白,请大长老开启幻境。”禹目光坚定,毫无退缩。
星律大长老不再多言,单手按在塔门一处符文上。嗡的一声,厚重的星辰玉塔门缓缓向内打开,里面并非实体空间,而是一片旋转的、深邃的星空漩涡。
禹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
天旋地转,时空变换。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之上。四周是熟悉的、已然化为废墟的青石部落景象,残垣断壁,烟火未熄。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族人冰冷的尸体,而是……他们还“活着”。
父母、雷莎、老祭司、岩山大叔……所有他记忆中逝去的亲人、朋友,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向他招手。
“阿禹,你回来了!”
“傻孩子,站在那里干嘛?快来啊,饭都做好了!”
“禹哥哥,你看,我给你编的花环!”
温馨的话语,熟悉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食物的香气,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美好。仿佛那场惨烈的屠杀从未发生,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个噩梦。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渴望瞬间淹没了禹的心脏!他多么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幻境在放大他内心最深切的遗憾与渴望——亲情的圆满。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对,过来吧,孩子。这里才是你的家。”母亲温柔地笑着。
家……禹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恍惚。但就在这时,额间的橙纹传来一丝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温热感,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不……不对……
父母早已逝去,雷莎为他挡箭而亡,部落已成焦土……这是幻象!
美好的幻象,恰恰是麻痹心灵的毒药!
他猛地停下脚步,闭上眼,紧守灵台:“逝者已矣,生者当继其志!我的家,在心中,在脚下,在所有与我并肩作战、对抗净魂会的同伴那里!此景虽美,却是虚妄!散!”
随着他坚定的心念,眼前的温馨景象如同镜子般破碎,亲人朋友的笑容凝固、消散,焦土废墟的景象也化为光点。
场景再变。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辉煌无比的神殿之中,高居王座。脚下,是匍匐的万千生灵,有他曾见过的各大宗门宗主、皇朝帝王,甚至……隐约有净魂会高层的身影!他们皆向他表示臣服,献上珍宝、权力、美人。一股浩瀚无边、仿佛能掌控天地众生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那是超越了魂境,甚至触摸到传说中更高层次的力量!
“看吧,只要你点头,接受‘圣主’的恩赐,这一切都是你的!至高无上的力量,统御万界的权柄,永恒的生命!何必苦苦挣扎,与注定降临的‘净化’为敌?”一个充满诱惑、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低语着,那是净魂会所谓的“圣主”意志的投影幻化。
权力的诱惑,力量的捷径。幻境在引诱他堕落,以背叛信念换取唾手可得的一切。
禹坐在王座上,感受着那虚假的、却令人沉醉的力量感,心中却一片冰冷。
“力量若需以背叛本心、牺牲守护为代价,那与净魂会何异?我所求之力,当用于守护,而非奴役!我所行之路,当由我双脚踏实走出,而非他人施舍!虚幻的权力,滚开!”
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周身橙纹光芒大放,将那诱惑之音和辉煌神殿的幻象尽数驱散!
场景第三次变换。
这一次,他看到了璃。但不是现在的璃,而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被数名强大的净魂会高手围困的璃。净魂会首领狞笑着对他说:“交出你的橙纹本源和那枚金色碎片,我就放了她。否则,你就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受尽折磨而死吧!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最大的依仗和秘密,还是为了所谓的大义和力量,看着她去死?选吧!”
情感的胁迫,两难的抉择。幻境在拷问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逼迫他在挚爱与信念、私情与大义之间做出残酷选择。
看着璃凄惨的模样,禹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怒火与痛惜交织。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那些净魂会杂碎撕碎!但是……交出橙纹本源和暗金残片?那不仅意味着他失去力量,更可能让净魂会获得对抗甚至破解橙纹与碎片秘密的关键,危害更大!
“璃……”禹看着幻境中璃痛苦的眼神,心如刀绞,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我相信璃,她宁愿死,也不会愿意我为了救她而向净魂会屈服,交出危害苍生的东西!这幻象,休想乱我心志!”
他对着那净魂会首领的幻影,一字一顿道:“我禹,绝不会向尔等妥协!璃若真在此境,也必与我同战至死!破!”
他挥刀斩向幻象,不是斩向净魂会首领,而是斩向自己内心的软弱与彷徨!
幻象再次破碎。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接下来的幻境更加刁钻、更加细微。有时是他修炼陷入瓶颈,心魔滋生,产生自我怀疑;有时是他目睹无辜者因他牵连受害,产生巨大负罪感;有时是净魂会以他失散的族人或朋友为要挟;有时甚至是模拟出他成功复仇后,却感到无尽的空虚与迷失……
每一重幻境都直指他心灵的不同弱点,或诱惑,或压迫,或拷问。痛苦、挣扎、彷徨、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道心。
但禹始终紧守着灵台那一点清明。橙纹是他最坚实的锚点,其中蕴含的温暖、守护、抗争的意志不断给予他力量。暗金残片虽未主动反应,但其存在本身,就如同定海神针,让他潜意识里明白自己的特殊与使命。更重要的是,他一路走来的经历,无数的生死搏杀、亲友离别、信念抉择,早已将他的道心打磨得坚如磐石。
不知经历了多少重幻境,时间的流逝感早已模糊。当最后一重幻境——模拟他在绝对力量差距下,面对净魂会至高存在,感到绝望与无力时——也被他以“纵使不敌,亦要亮剑,守护之志,至死不渝”的信念冲破后,周围扭曲的光影终于彻底消散。
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幻星塔第一层,面前是旋转的星空漩涡出口。塔门不知何时已打开,星律大长老正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魂传来阵阵虚弱感,那是经历高强度精神冲击后的正常反应。但他的眼神,却比进入之前更加清澈、更加坚定,仿佛被淬炼过的星辰,熠熠生辉。
星律大长老冰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之色。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冷意:
“幻境七十二重,你一一闯过,虽有动摇,却终未失守。心性之坚,意志之韧,远超同龄。第二关,‘幻星炼心’,通过。”
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星律大长老躬身一礼。他知道,这第二关,远比第一关凶险,也更重要。道心的锤炼,是修行路上永恒的课题。
“回去休养三日,恢复神魂。三日后,进行最后一关——‘实战印证’。”星律大长老留下一瓶滋养神魂的丹药,转身离去。
三关已过其二,最后一道关卡,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