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之间内的沉默,厚重得如同铅块。司辰的警告仍在耳边回荡,壁面上那些不安闪烁的猩红光斑,更像是一只只窥探着无尽时空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林煜能清晰地感觉到,【天命逆】业债在司辰提及“重蹈覆辙”时,于他灵魂深处泛起一阵冰冷的共鸣,那是对失败命运与徒劳挣扎的深切认同感,几乎要将他拖入绝望的泥沼。他强行运转【星弈】,以那冰凉的、超越个体的计算视角,强行分析着现状,将纷乱的情绪暂时压制。这并非解脱,更像是饮鸩止渴,他感觉自己对“命运”的感知与负担,在每一次运用【星弈】时都在加深。
禽滑素站在他身旁,【顾影】清晰地映照出他内心那冰火交织的挣扎与新添的沉重。她无法分担那源自规则层面的业债痛苦,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驱散一丝他灵魂深处的寒意。她的【玲珑劫】业债也因此被引动,对林煜未来可能因这危险力量组合而走向“过慧易夭”结局的忧虑,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
司辰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巨大的壁面,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代表着五丈原节点的区域被放大,其周边时空的细微涟漪被重点标注出来。
“诸葛孔明业劫已平,然其引发的时空涟漪尚未完全平息。更重要的是,司马懿所展现出的异常……”司辰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此等变数,绝非孤立。历史长河,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堤坝出现蚁穴,往往意味着更多潜在的溃坝风险。”
他的手指在壁面上缓缓移动,掠过那些代表着三国时期其他重要节点、尤其是曹魏势力范围的光流。最终,他的指尖停留在一条格外粗壮、色泽深黯、仿佛凝聚了无数权谋与霸气的光流之上。那光流的核心处,一个名字在能量的汇聚下隐隐浮现——
曹操,孟德。
“近期监测显示,”司辰的目光锐利如刀,聚焦在那深黯的光流上,“建安年间,邺城、许都等曹魏核心区域,时空稳定性出现异常波动。其能量频谱……与之前观测到的业劫前兆有相似之处,但更加隐晦,更加……霸道。并非单纯的执念偏差,更像是一种……主动的、对历史轨迹的强势‘扭曲’与‘吞噬’。”
主动扭曲与吞噬历史轨迹?林煜心中一震。这与诸葛亮那悲壮的“逆天改命”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更加赤裸裸的、属于乱世奸雄的侵略性与掌控欲。
“司马懿乃曹魏重臣,其身上出现的异常,与曹魏核心的波动,在时间与因果线上存在高度关联。”司辰继续分析道,语气愈发凝重,“我们有理由推测,司马懿的‘感知’能力,或许并非其独有,而是与曹魏势力核心,尤其是与曹操本人,可能正在滋生的业债,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他转向林煜与禽滑素,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五丈原之役,业劫虽烈,尚属‘守护’与‘抗争’之悲愿。而曹魏核心酝酿的异常,其性质可能截然不同,更偏向于‘征服’、‘权欲’与‘霸业’之执念。此类业劫,往往更具攻击性与侵蚀性,对时空稳定性的破坏也更为直接和猛烈。”
“林煜,你新得【星弈】,或可窥见此类‘霸业’执念背后的轨迹与破绽;禽滑素,你身负多种业债与辅助之能,尤其【顾影】可洞察人心变幻,在此类涉及权谋与人心鬼蜮的业劫中,或能发挥关键作用。”
司辰的话语,为接下来的行动定下了基调。
“休整三日后,碑使会引导你们前往新的时空节点——建安末年,曹魏势力核心。首要目标,监测曹操状态,确认业债是否存在及其核心性质。若业劫属实……视情况决定应对策略。切记,曹操非比诸葛,其人心机深沉,雄才大略,更兼手段狠辣,行事不拘一格。与之周旋,需万分谨慎。”
曹操!
这个名字,代表着乱世的秩序重塑者,代表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枭雄本色,代表着与诸葛亮那悲情理想主义截然相反的、冰冷现实的权力法则。
刚刚从五丈原那场充满悲愿与遗憾的业劫中脱离,尚未能完全喘息,便要踏入另一个更加诡谲、更加危险的旋涡中心。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星辰与誓言的对抗,而是权谋与霸业的阴影。
林煜感到肩头的担子又沉重了数分。禽滑素亦能预见到前路的凶险,她看向林煜,眼中除了不变的坚定,更多了一丝对即将面对的、截然不同性质的业劫的凝重。
观测之间的冷光,映照着二人凝重而决然的脸庞。
时空转换带来的最后一丝剥离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不同于五丈原肃杀秋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这是一种……沉闷中透着精密的压力,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看不见的尘埃,带着金属、尘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与算计的冰冷味道。
林煜和禽滑素出现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坊市角落。此时应是午后,天色却显得有些晦暗,并非阴云,而是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着这座北方雄城。街道还算整齐,车马行人往来,叫卖声、交谈声不绝于耳,看似一派繁华。
然而,仅仅片刻,两人便同时蹙起了眉头。
“感觉……不对。”禽滑素低声说道,她的【顾影】技能让她对情绪氛围的感知远超常人。她微微闭上眼,灵觉如同细腻的蛛网悄然铺开,“这里的人……笑容很勉强,眼神里藏着东西。彼此之间的交谈,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煜默然点头,他的感知虽不如禽滑素那般专注于情感,但【星弈】技能赋予的宏观洞察力,以及【知音障】业债对“不谐”的敏感,让他更快地捕捉到了这座城市运行的异常“韵律”。
他目光扫过街角两个正在交易的商贩。卖绢帛的老板脸上堆着笑,话语热情,但眼神却不时飞快地瞟向对方的手和货箱,带着审视与衡量。买布的顾客同样笑容可掬,讨价还价间,手指却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显得心事重重。一笔简单的交易,本该是钱货两讫的爽快,在这里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相互猜忌的拉锯感。
“你看那边。”禽滑素轻轻碰了碰林煜的手臂,示意他看向不远处一间茶肆。
茶肆里,几个看似文士模样的人正在高谈阔论,声音不小,议论着时政。
“曹公求贤若渴,唯才是举,实乃我等寒门之幸啊!”一人高声赞道。
“然也,然也,”另一人接口,但眼神却左右扫视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许,“只是听闻近日许都那边,因言论获罪者亦不在少数……”
“慎言!”第三人立刻打断,脸上带着警惕,“此乃邺城,非许都。然……祸从口出,诸位还需谨记。”
顿时,原本看似热烈的气氛冷了下来,几人各自低头饮茶,眼神闪烁,不再多言。一种无形的隔阂,悄然在他们之间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