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站在书房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张图纸。我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他在等命令。
“你准备何时动身?”
他低头道:“材料尚未齐备,工部说油布和铜管要三日后才能装船。”
我起身走到案前,提起笔,在一张新纸上写下调拨令。盖上丞相印,递给他。
“这是特批文书,持此令可优先取用物资。另加两百名民夫,专供装卸搬运。”
他接过纸张,手指紧了紧。
“大人真信这东西能成?”
“图纸来自系统,不会出错。”我说,“问题只在人是否做得到。”
他没再问,只是把令书收进怀中。
次日清晨,我去了码头。船已停靠,工匠们正在往船上搬箱笼。王三站在甲板上指挥,看见我来,快步走下跳板。
“锅炉已装好,冷凝管也封了蜡,防盐蚀。”
我点头,“记住三点:地基必须嵌入岩层,取水口设双路,设备周围建矮墙挡浪。”
“都记下了。”
我又说:“若遇技术难题,可用信鸽传图回成都,我会派人解答回复。”
他抬头看我,“大人不亲自去看第一炉水出来?”
“不必。”我说,“你在,就等于我在。”
他沉默片刻,抱拳一礼,转身登船。
船离岸时风不大,帆慢慢升起。我站在岸边,直到船影变小,消失在江口弯道。
十日后,第一封信鸽传书抵达。
白沙屿选址已定,基座开始浇筑。随行工匠中有三人受潮咳喘,但未停工。附图一张,画的是岛形与设备布局。我在图上批了“准按此建”,命人速送回。
又过半月,第二封信到。
钢筋混凝土基座完成,主炉安装过半。因海上多雾,燃煤易湿,提议改用焦炭。我即令冶铁坊紧急调运精炼焦炭三百石,由快船南下补给。
三日后,第三封信送来。
设备组装完毕,试运行失败。初产淡水仅三百石,且有咸味。疑为冷凝不足,蒸汽未全化水。
我看罢信,提笔画了一幅螺旋管示意图,注明“缠绕三层,延长冷却”。另写一行字:“加风箱助燃,稳压运行,晨起点火,午前观水。”
七日后,第四封信未至。
我每日早起必看南面天际,虽知信鸽不日即到,仍忍不住查问驿馆。
第十三日,信终于来。
信是王三亲笔,字迹潦草。
“昨夜子时,炉温升至最高,风箱连吹六个时辰。今晨卯时,清水自管涌出,量逾八百石,尝之无咸,清冽如泉。全岛工匠围立,有人跪地痛哭。老渔民捧水直饮,连说‘活了六十岁,今日才知水是甜的’。现正开挖蓄水池,引渠向坡地。第一批菜籽已下土。”
我读完,放下信纸,站起身走到院中。
阳光落在脸上,不热也不冷。
我回屋,提笔写下一令:“舟山淡水事成,所有参与工匠记功一次,赏米五石,银十两。王三加赏帛二十匹,子女可入工科学堂。”
令发后,我取出地图,找到白沙屿位置,用朱笔圈起。旁边写:“可扩。”
一个月后,新的报告送到。
岛上已建成两座蓄水池,陶管铺出三里,灌溉菜地五顷。蔬菜长势良好,绿叶破土,日见茂盛。另有村民开始养猪酿酒,孩童每日排队取水,称“龙王开了恩”。
又有渔民自发组织船只,从邻岛运来种子、工具,换购淡水。每担水换一斤干鱼或半袋米,交易渐成规模。
我看完,召来工部吏员。
“准备第二批材料。”我说,“再做五套淡化设备。”
吏员问:“还去舟山?”
“不止。”我说,“选三处新岛,一处在东海,两处在南海。图纸照旧,但改进两点:锅炉外壳加厚一层,防海风侵蚀;冷凝部分预装螺旋管,减少现场调试。”
吏员记下。
我又说:“派五名新匠人随行,由老手带教。每建一厂,留三人驻守运维。”
吏员走后,我翻开账册,核对钢铁用量。五套设备需铸铁四千斤,铜管六百尺,防水油布三百张。目前库存尚可支撑,但若继续扩建,需加快炼铁进度。
我提笔批注:“令各冶坊增炉两座,日夜轮班,优先保障淡化设备用料。”
三日后,王三再次来信。
他写道:“设备昼夜不停,每日供水稳定在九百石以上。我们已实行轮值制,分三班看守。近日发现,夜间气温低,冷凝效率更高,建议后续设计增加夜间储冰降温装置。另,岛上百姓集资立碑,欲刻‘诸葛井’三字,被我劝止。现碑未立,只在设备房外挂一木牌,上书‘甘泉所出,众人共护’。”
我看罢,未作批示,只将信收进匣中。
两个月后,我收到一段实物。
是一个小陶罐,密封严实,上面贴条:“首日所产淡水,敬献大人。”
我打开塞子,倒出一杯。水色清澈,无杂无味。
我喝了一口。
确实不咸。
当天下午,我下令:“启动二期计划。在余杭设海淡监造局,专管沿海设备生产与调度。调王三为总监,统管五岛工程。允许其自行招募工匠,开设培训课徒。”
令下三日,回音传来。
王三拒绝升职,愿留白沙屿。
他在信里说:“此处刚稳,新人未熟,我不敢走。大人若信得过,让我在此多待一年,等徒弟能独当一面,再议调动。”
我看完,提笔批了两个字:“准奏。”
又加一句:“所需人手物资,随时申报,不限额度。”
夏末,新一批信报送达。
南海两岛设备建成,试水成功。其中一岛曾因选址不当,首建被潮冲毁,后改址重建,终获稳定出水。现三岛每日合计供水三千二百石,惠及渔民四千余人。
另报:有商船途经岛屿,主动停靠购水。每桶售价三十文,收入用于购买煤料与工具,实现部分自给。
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张附图。
是白沙屿全景手绘。设备房完好,屋顶加了斜檐防雨。旁边是菜园,围了竹篱。再远处,几间新屋立于坡上,烟囱冒烟,应是人居。
图角有一行小字:“今春所种花生,已收两季。用淡水灌溉,产量翻倍。百姓言,以前靠天吃饭,如今靠水活命。”
我放下图,起身走到窗边。
成都城外,地铁首段已贯通。李承安昨日来报,机械人拖着锅炉车,在隧道内运送石料,效率大增。工地士气高涨,无人再提鬼神之说。
我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纸通令:
“凡沿海可居之岛,皆可建淡化设备。工部设专项,十年内完成十岛联网。目标:岛有清水,民可久居,地尽其用。”
写完,盖印封发。
当晚,我梦见一片大海。
不是波涛汹涌,而是平静如镜。
水面上浮着许多小点,那是十座岛。每一座岛都有烟升起,有绿蔓延,有人行走。
我站在最高处,听见风里传来一句话:
“大人,第二炉水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