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最后几片黄叶飘零,初冬的第一场薄雪悄然落下,为皇城的琉璃瓦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银白。距离太医预估的产期越来越近,长春宫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变得格外紧绷,反而在帝后二人有意的调节下,保持着一种外松内紧、温馨安稳的日常节奏。
沈清弦的肚子已经大得惊人,行动颇为不便,多数时间只能卧床或在暖阁内缓缓走动。但她的精神却一直很好,食欲也不错,除了孕晚期常见的些微水肿和腰酸,并无其他严重不适。太医日日请脉,皆言凤体平稳,两位小殿下胎位也逐渐转为利于生产的头位,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萧彻调整了政务处理时间,将大多数接见和议事安排在上午,午后便尽量留在长春宫陪伴。批阅奏折的地点,也大半移到了暖阁。于是,暖阁内常常是这样的景象:西窗下,萧彻坐在铺着软垫的宽大书案后,神情专注地处理政务,朱笔批阅,或与轻声入内禀报的重臣低语商议;东边的贵妃榻上,沈清弦或倚着引枕翻看闲书,或就着明亮的天光做着简单的针线(多是些小袜子、小围嘴),或干脆闭目养神,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圆滚滚的腹部。
两人虽各做各事,但室内流动着一种静谧而默契的氛围。萧彻偶尔抬头,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榻上那抹安宁的身影,看到她恬静的侧脸或微微蹙眉研究针脚的模样,唇角便会不自觉地上扬,心中充满了宁和的满足。沈清弦也会在他与臣子商议要事时,尽量保持安静,不去打扰,只在他偶尔停顿、揉捏眉心时,递上一杯恰到好处温度的清茶,或是一个了然于心的温柔眼神。
高公公和锦书、添香等近身伺候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行动间都放得极轻,生怕打破了这份珍贵的安宁。
这日午后,小雪初歇,阳光破云而出,将雪后的庭院映照得晶莹剔透。沈清弦午睡醒来,觉得精神尚可,便让锦书扶着她,在暖阁内走了几圈。萧彻刚送走一位禀报边市税收情况的大臣,见她在走动,便放下朱笔走了过来。
“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他自然地接过锦书的位置,小心地搀扶住她。
“睡足了,起来活动活动,太医也说适当走动利于生产。”沈清弦靠着他坚实的手臂,慢慢挪步到窗前,看着窗外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的积雪和红墙金瓦,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就要入冬了。”
“嗯。”萧彻应着,目光也投向窗外,声音里带着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的孩儿,大约会在第一场大雪前后降生。”
沈清弦侧头看他,见他虽然努力掩饰,但下颌线条依旧有些紧绷,不由莞尔,故意调侃道:“陛下近日可还有研读那接生医书?”
萧彻耳根微红,瞪了她一眼,故作严肃:“皇后如今越发大胆,敢取笑朕了?”
沈清弦抿唇轻笑,将头靠在他肩上,软声道:“臣妾不敢。只是觉得,有陛下在身边,便什么都不怕了。”
这话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萧彻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许多,他收拢手臂,将她更稳地护在怀中,低声道:“朕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静静相拥,看着窗外冬日暖阳下的雪景。过了一会儿,沈清弦忽然道:“陛下,臣妾想吃梨子,要切成小块,用温水浸过的。”
孕期的她,口味时常有些细微变化,萧彻早已习惯。他立刻扬声吩咐:“去取两个雪梨,用温水洗净,去皮去核,切成指甲盖大小,再用不烫手的温水浸一下端来。”
“是,陛下。”外间伺候的宫人立刻应声去办。
很快,一小碟晶莹剔透、浸润在温水中的梨块被送了进来。萧彻接过,亲自用银签子叉起一块,递到沈清弦唇边。梨块微温,清甜多汁,恰到好处地滋润了她有些干燥的喉咙。
她小口吃着,满足地眯起眼。萧彻便一块接一块地喂着,动作耐心又细致,仿佛在从事一项无比重要的工作。偶尔有梨汁沾在她唇角,他会很自然地用指腹或自己的帕子轻轻拭去。
喂完梨,萧彻又仔细问了问她可还有其他不适,想吃什么,晚间想听什么曲子或故事,琐碎得如同最寻常的丈夫关心待产的妻子。
沈清弦一一回答,心中被熨帖得无比温暖。她享受着这种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也享受着作为母亲,与腹中孩子血脉相连的奇妙体验。虽然身体沉重,行动不便,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幸福。
她是大雍的皇后,母仪天下,参与朝政,推动变革。
她是萧彻的妻子,与他心意相通,携手并肩,共度风雨。
她更是两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的母亲,被最深沉的爱与期待所包围。
这三重身份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此刻全部的世界,充实而美好。
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暖阁内温暖如春,萧彻处理完最后几份奏报,走到榻边。沈清弦正就着灯烛,最后检查着手中一双刚刚完工的、绣着简单云纹的婴儿软鞋,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萧彻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另一只小鞋子端详,针脚细密,柔软舒适。“手艺越发好了。”他赞道。
“熟能生巧罢了。”沈清弦将鞋子并排放好,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双(她每样都做了双份),心中涌起无限柔情,“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就都准备了。”
“无妨,总能用上。”萧彻揽住她,大手覆在她腹上,感受着里面有力的胎动,“无论男女,都是朕与你的珍宝。”
两人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多是关于孩子出生后的种种设想,名字、教养、甚至将来要带他们去哪里玩耍……话语琐碎,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最后,沈清弦在萧彻低沉舒缓的、念着一篇田园诗的声音中,再次沉入梦乡。萧彻为她掖好被角,在榻边又守了一会儿,确认她睡得安稳,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回到书案前,就着灯火,继续处理一些不那么紧急却仍需过目的文书。
窗内灯火温馨,窗外雪落无声。
日子就在这样安稳、甜蜜、充满期待的日常中,静静流逝,向着那个注定不凡的时刻,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