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上前两步,来到安宁身边,单膝跪下,声音平静,意有所指道:“主子,您要的东西,属下带回来了。”
寒蛊之事隐秘,除了那日在场的四人之外,安宁没告诉任何人,也严令他们三个不许泄露半分,此刻楼月白在,明川自是没法明说。
虽话未言明,但安宁何等聪慧,自然明白明川的言下之意。
果然如她所料,寒蛊一事,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楼月白一眼。
若只是单纯的有人给她下蛊,让楼月白知道倒也无妨,但此事背后牵扯着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争,水深难测,她并不想让楼月白也搅和进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原本还凶巴巴盯着明川的少年,瞬间敛去了所有戾气,侧目看过来,面色变得柔和温顺,像极了摇着尾巴等主人怜惜的大狗狗。
安宁忍不住弯了弯眸子,心底的凝重被他这副模样冲淡了几分。
但,该赶他走的,还是要赶他走。
总不能让他赖在这,妨碍了她与明川说正事。
念及此,安宁语气依旧绵软,却裹挟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多陪你了。”
顿了顿,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楼月白的鼻尖,语气带着点调侃:“小哭包,你且先回去,回去后可千万别再偷偷哭鼻子了…”
听到小哭包三个字,楼月白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冲至头顶,两眼一黑。
殿下私下里叫叫这称呼倒也罢了。
可现在那个护卫还在这呢!!
他脸色“唰”地一下爆红,一直红到了脖颈。
太羞耻了!!
想他堂堂楼月白,京都城有名的混世魔王,素来行事嚣张,何曾有过这般弱气的称呼!
而且,还是在这个讨厌的护卫面前!
楼月白下意识红着脸,飞快地瞥了明川一眼。
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一言难尽和戏谑时,他羞愤欲死,恨不得回到刚刚,一巴掌抽死那个不管不顾,委屈到红了眼睛的自己。
他梗着脖子,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明显底气不足的话,试图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月白才不会哭…”
然而,一想到自己离开后,这个心思深沉,惯会勾引殿下的护卫就会与殿下独处一室,他浑身就跟长了刺一样,坐立难安,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
“殿下,我不想回去!”他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黏在安宁身上,黏得紧实,带着几分委屈:“你们谈事,我就乖乖待在一旁,大气都不出,绝不影响你们。”
安宁瞧他这副模样,哪里不懂他的小心思。
她伸出手,像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大狗狗般,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他柔软蓬松的发顶,语气带着诱哄:“乖,你先回去,过两日,我亲自去国公府看你。”
“亲自去看我?”
这一句话,让楼月白原本黯淡的眼底瞬间亮得像盛了漫天碎星,熠熠生辉。
他盯着安宁看了半晌,确认她不是随口敷衍,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声:“那殿下可要言而有信,不许骗月白!”
“嗯嗯嗯,”安宁眼底笑意漫开,懒洋洋的支着下巴:“有信有信,自然有信,若是骗你,就罚你变小狗。”
楼月白满心欢喜都要溢出来了,先前那点不甘与憋闷早已散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没细听安宁说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喜滋滋的便应了下来:“好!那月白这几日哪都不去,就在府上等您!”
临走前,他还不忘瞪了明川一眼。
这个一肚子坏水、勾栏做派的护卫,简直是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
哦,对了,还有那个心机深沉、道貌岸然的温言,以及那个恬不知耻、总围着殿下的齐云舟。
这三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排名不分先后,他全都讨厌!
楼月白走后,安宁垂眸看向明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冷静:“查到了什么?”
男人俯首,从袖中取出一份整理好的名册,双手呈给安宁,声音压低,语气恭谨:“回主子,太子殿下的人根据您提供的线索,以及那几位药铺掌柜的供词,在城西找到了那处隐秘的庄子。
这份名册,详细记录了庄内搜罗出的所有药材清单,还有部分用于炼制寒蛊的器物图谱与残件。”
安宁接过名册,随手翻看了两页,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罗列的一项项物品与药材名称,眼神微凝。
“可有查出,那个四处搜罗药材的人,究竟是何身份?”她没抬头,沉声问道。
明川微微颔首:“查到了,此人真名为冼屿,并非我堰朝人士,而是南越国贵族冼氏族人。
因其姓氏‘冼’与我朝姓氏‘谢’字读音相近,为便于在我朝行走,故其化名为‘谢屿’。
那块上等的谢姓白玉,正是他用来混淆视听、伪装身份的物件。”
冼屿?咸鱼?
安宁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促狭。
这名字…还真是别致。
明川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主子?有何不妥?”
“没什么,”安宁迅速收敛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吐槽,神色恢复肃然:“此人现在何处?可有抓到?”
明川摇了摇头,清绝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甘:“我们的人赶到时,庄子上已人去楼空,显然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让那冼屿得了消息逃走。
不过,属下与太子殿下在庄内仔细搜查,还是找到了许多有价值的线索。”
说着,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后,里面厚厚一叠信件便冒了出来:“这是在庄子里发现的,是冼屿与南越国之间的往来书信。”
安宁随手抽出几封翻看。
这些信件大多是一些寻常的家书问候,措辞谨慎,但字里行间,仍能捕捉到一些关键的信息,譬如寒引已备、贵人所求、京中异动等等。
细究这些内容,不难拼凑出真相,冼屿在堰朝的一切行动,皆受命于一位位高权重的堰朝大人物。
零散的字句渐渐串联成线,一个盘根错节的巨大阴谋,正缓缓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