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真人、苍松真人、铁冠道人，以及几位修为最高的长老，此刻正隐匿在极远处的云层之中，个个面色煞白，如同泥塑木雕。
他们眼睁睁看着陆凡如同碾死几只虫子般，将皇朝特使连同三名炼虚将领打得形神俱灭，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那股冰冷的、漠视一切的杀伐之气，即便隔得老远，也让他们心胆俱寒。
“他……他真是金丹？”一位长老喉结滚动，声音干涩，问出了这个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荒谬的问题。
“金丹个屁！”苍松真人胡子直抖，喃喃道，“斩合体如杀鸡……这他妈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铁冠道人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拳头紧握：“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知不知道杀了高贤，等于和整个青龙皇朝宣战？！”
玉衡真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后怕，但深处，却隐隐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不，你们还没看出来吗？”玉衡真人声音沙哑，“他这是……在帮我们撇清关系。”
众人一愣。
玉衡真人苦笑道：“他若不出手，或者只是击退，高贤逃回玉京，必定添油加醋，我青要山包庇钦犯、对抗皇命的罪名就坐实了，届时皇朝大军压境，我们百口莫辩。”
“他现在，以一人之力，将高贤一行彻底留下，消息暂时不会立刻传回玉京。
而且，他是当着我们的面，以碾压之势杀人，姿态嚣张无比，分明是告诉皇朝，此事是他陆凡一人所为，与我青要山无关！
他这是……把所有的仇恨，都拉到了他自己身上！”
经他一点破，众人恍然，再看远处那道悬空而立的青衫身影，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震撼于其实力通天，更心惊于其看似疯狂举动下的细腻心思！这家伙，狠起来连皇朝特使都碾成灰，却又在无形中帮他们挡下了泼天大祸！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传音，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几位，戏看完了就散了吧。
小渔和她爷爷，烦请照料好。
这份人情，我记着。”
是陆凡的声音！
玉衡真人等人浑身一震，刚想传音回应，表示感激和担忧。
陆凡的传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又石破天惊的味道：
“另外，不必忧心皇朝报复。
一个腐朽不堪、只知仗势欺人的玩意儿，灭了也就灭了。”
“若你们觉得这青龙域顶上的天该换一换了，我不介意，让你们青要山……去那玉京城顶坐坐。”
话音落下，传音断绝。
远处，陆凡的身影已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方向直指西方白虎域。
云层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玉衡真人张大了嘴巴，瞳孔地震。
苍松真人手里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云上，恍然未觉。
铁冠道人那张黑脸，此刻五彩斑斓，像是开了染坊。
几位长老更是集体失声，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足足过了十息。
“卧槽！！！”
“他刚才说什么？！让我……我们去玉京城顶……坐坐？！”
“顶了玉京？！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是青龙皇朝！统治青龙域万载的庞然大物！”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几位在青龙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此刻全然失了风度，如同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呓语。
可偏偏，说这话的人，刚刚就在他们眼前，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了一个皇朝副总管和三名炼虚将领！
玉衡真人猛地看向陆凡消失的方向，又回头望向那座悬浮于云端、象征着青龙域至高权柄的玉京城，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个从未敢想过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铁冠道人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山主……此事……此事……”
玉衡真人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目光扫过同样心神激荡的众人，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却又带着一丝决绝的苦笑：
“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所有人立下心魔大誓，绝不外传！”
“至于陆凡道友所言……”他顿了顿，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暂且当作狂言。
但传令下去，宗门进入最高戒备，所有在外弟子低调行事，资源向核心弟子倾斜……尤其是，保护好张小渔！”
“这青龙域的天……或许，真的要变了。”
众人闻言，心神俱震，但看着玉衡真人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芒，再回想方才那碾压一切的青衫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情绪，悄然取代了最初的恐惧。
也许……跟着那个怪物……不，是跟着陆凡道友，这青要山，真能搏一个……前所未有的未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下。
李逍遥夹着爷孙俩刚遁出百里，身形猛地一顿，硬生生停在半空，带起的劲风吹得下方山林哗啦作响。
“不对啊……”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那小子精得跟鬼似的，会干没屁眼的事儿？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高阉货碾成灰，不就是告诉全天下，这事儿是他陆凡一个人干的，跟青要山屁关系没有吗？”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咂咂嘴：“皇朝要脸，就算要报复，也得先找到正主。
这会儿反而不会动青要山，不然岂不是显得他们怕了，只能拿软柿子出气？嘿！这小子，杀人还顺手把咱们摘干净了！”
念头通达，李逍遥二话不说，身形再次模糊，唰唰几个闪烁，又带着目瞪口呆的张小渔和张老爹回到了刚才那间客舍小院。
玉衡真人几个还在那面面相觑，心惊肉跳地琢磨陆凡那“顶了玉京”的狂言，就见眼前一花，李逍遥去而复返，还把爷孙俩原样放了回来。
“李……李前辈？您这是？”玉衡真人舌头有点打结。
“慌个毛！”
李逍遥把腋下的两人放下，拍了拍手，浑不在意地又灌了口酒，“老子想明白了，那小子把屎盆子全扣自己脑袋上了，咱们这儿暂时安全得很。
皇朝那帮老狐狸，这会儿肯定在跳脚骂娘琢磨怎么抓陆凡呢，没空搭理咱们。”
张小渔脚一沾地，小脸还是白的，但眼神已经迅速恢复了清明，她紧紧攥着拳头，看向西方天际，那里早已没了陆凡和爆炸的痕迹，只有流云悠悠。
“李前辈……陆大哥他……是不是为了不连累我们，才……”少女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异常坚定。
李逍遥瞥了她一眼，哼道：“不然呢？那小子嚣张是嚣张，但不傻。
他这是帮你，也是帮青要山，把最大的雷扛自己肩上咯。
小丫头，你陆大哥给你顶住了半边天，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别辜负他这片心，好好修炼，把你那点微末道行赶紧提上来，别下次再见的时候，还是个拖后腿的小累赘。”
张小渔用力点头，眼圈更红了，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会的！”
张老爹这会儿才缓过神，腿肚子还在打颤，哆哆嗦嗦地抓着孙女的胳膊：“小……小渔啊……刚……刚才那是……陆公子他……他把天捅破啦？”
老爷子一辈子没见过这阵仗，说话都带着颤音。
苍松真人叹了口气，扶住摇摇欲坠的张老爹：“老哥，莫怕，莫怕……陆道友……非常人，行事……自有道理。”
这道理是啥，他自己现在也琢磨不明白。
铁冠道人黑着脸，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可他娘的到底是哪来的怪物？金丹斩合体？杀炼虚如屠狗？这……这根本不合天道常理！”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滔天巨浪。
一时间，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每个人脑海里都疯狂回荡着同一个问题：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杀伐果断、心思缜密、实力更是深不见底的青衫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玉衡真人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终落在西方，幽幽道：“不管他是什么……这青龙域，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传令下去，今日之事，列为最高机密，所有知情者，立心魔誓！”
众人凛然，纷纷应诺，但眼神深处，除了恐惧，似乎也点燃了一丝别样的火焰。
跟着这样一个“怪物”，或许……真的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李逍遥嘿嘿一笑，搂着酒葫芦，望着陆凡消失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嘀咕：“小子，白虎域那帮魔崽子可不像青龙域这帮伪君子讲规矩，你可得玩得尽兴点啊……老子等着看你把这天，彻底捅穿！”
……
玉京城，悬空玉京深处，一座笼罩在氤氲龙气、戒备森严的宫殿内。
几名身着紫袍、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围坐在一方由万年静心玉雕琢的圆桌旁，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圆桌中央，一道光幕正在消散，最后定格画面是高贤神魂湮灭前那极致惊恐扭曲的表情。
殿内死寂，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良久，坐在上首、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众人心口：
“高贤死了，形神俱灭。
连同三名龙武卫炼虚统领，尸骨无存。”
他是皇室内务府大总管，赵无恤，权势熏天，修为已至合体后期。
“青要山……”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玉质桌面，发出叩击人心的轻响，“他们必须给皇朝一个交代。
立刻接通青要山的玄光镜。”
命令下达，片刻后，一道柔和的光幕在殿中亮起，显现出青要山主殿内的景象。
玉衡真人、苍松真人、铁冠道人赫然在列，三人面色凝重，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无奈。
“玉衡山主。”
赵无恤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兴师问罪，声音冰冷，“皇朝特使，内侍省副总管高贤，奉陛下口谕前往你青要山公干，为何会在你山门之外陨落？你青要山，作何解释！”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玄光镜，死死锁定玉衡真人。
玉衡真人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沉痛之色，拱手道：“赵总管明鉴！高总管罹难，我青要山上下亦感震惊悲恸！此事……此事皆因那狂徒陆凡而起！”
“陆凡？”
赵无恤眼中寒光一闪，“就是那个传言中灭了炎阳谷的金丹小子？详细道来！若有半句虚言，青要山便与他同罪！”
玉衡真人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与后怕：“赵总管，此事说来……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高总管驾临，宣谕问责陆凡，态度……颇为强硬。
那陆凡起初隐匿不出，高总管便命龙武卫结阵施压，言语间……提及了株连之法。”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既点出高贤的跋扈，又不显得是告状。
“谁知那陆凡突然现身，修为确如传言，仅是金丹巅峰。
高总管……或许是因其修为低微，未能信其有覆灭炎阳谷之能，言语间有所轻慢，认定其乃冒名顶替，直接下令格杀。”
玉衡真人顿了顿，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悸：“接下来发生之事，若非我等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那陆凡……他不知施展了何种诡异神通，竟能无视龙武卫战阵，一招便重创了高总管道基，令其实力大跌！”
“随后，他更以雷霆手段，摧枯拉朽般击溃了三名炼虚统领结成的四象青龙阵！高总管与三位统领被迫燃魂燃血搏命，却被他……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指，尽数诛灭，形神俱灭！”
玉衡真人的描述带着颤音，将当时的场景还原，尤其是陆凡那漠然冷酷、视皇朝威严如无物的姿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皇朝这边，几位紫袍老者听得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怀疑与荒谬。
一名面容粗犷、身着暗金龙纹铠甲的武将忍不住拍案而起，他是镇守司的一位副都督，厉声道：“荒谬！金丹斩合体？一招破我皇朝战阵？玉衡！你当吾等是三岁稚童吗？定是你青要山暗中搞鬼，联手设伏！”
玉衡真人面对指责，并未慌乱，反而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他侧身示意：“口说无凭，诸位上官请看。
此乃我宗门大阵恰好记录下的部分影像，因距离与灵力干扰，或许不甚清晰，但关键之处，应可辨明。”
说着，他取出一枚留影玉简，催动灵力。
光幕上景象变幻，开始呈现刚才那场短暂而震撼的战斗画面。
从陆凡突兀出现，到高贤惊怒，龙武卫出手，青要山众人阻拦，再到陆凡神性状态下的冰冷眼神，斩神剑意破道基，玲珑剑意碎青龙，直至最后那石破天惊、泯灭一切的“诛九族”一指！
画面确实有些模糊晃动，显然是远距离记录，且受到了强大能量冲击的干扰，但陆凡那碾压性的实力、冷酷无情的手段，以及高贤等人毫无反抗之力便被屠戮的过程，却展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最后陆凡碾碎高贤神魂后，那望向玉京城方向的冰冷一瞥，即便隔着留影，都让在座的皇朝重臣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影像播放完毕，殿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落针可闻。
那名刚才还咆哮的镇守司副都督，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赵无恤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桌面，他缓缓靠向椅背，深邃的眼眸中光芒剧烈闪烁，过了足足十息，他才用一种异常干涩、仿佛每个字都耗费了极大心力才挤出的声音说道：
“金丹之姿……逆斩合体……居然……是真的。”
这句话，道出了所有皇朝重臣的心声。
他们固有的认知、对力量体系的理解，在这一段影像面前，被砸得粉碎！
玉衡真人适时地补充道：“赵总管，此子实力诡异莫测，行事更是百无禁忌，无法以常理度之。
他离去前曾言……嗯，一些狂悖之语，声称皇朝若不服，他随时奉陪。
此等凶人，我青要山实在……无力阻拦，亦不敢与之沾染过深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强调了陆凡的恐怖和青要山的无奈，又微妙再次撇清了关系。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恢复了作为内务府大总管的冷静：“将他的一切信息，全部传来。”
“是。”玉衡真人毫不迟疑，立刻通过玄光镜传输过去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资料。
资料极其详尽，却又“干净”得令人发指。
陆凡，疑似自域外而来，首次出现于悬圃城，修为金丹巅峰。
与散修张氏爷孙相识，因其孙女张小渔身负隐灵根，被李逍遥看中收徒，故有交集。
性情看似散漫，实则杀伐果断，疑似掌握某种至高剑道传承与阵道秘法，可越阶而战，其实力底线……未知。
于青要山短暂停留期间，与炎阳谷结怨，后独身灭之。
与青要山仅为客居关系，无深交。
除此，来历不明，师承不明，目的不明。
看着这份几乎全是“未知”和“不明”的资料，皇朝众臣再次沉默。
干净，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却又让人感到深不见底的恐惧。
赵无恤挥了挥手，玄光镜熄灭。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恢复了冰冷和决断：“立刻将此事密奏陛下。
启动暗鳞，动用一切资源，给本座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此子的根脚！”
“通知四象议会青龙域代表，将此子列为天字甲等威胁，危险等级……暂定洞墟级！”
“至于青要山……”赵无恤眼中寒光一闪，“暂时监控，不必动他们。
现在，我们的目标是这个陆凡。
陛下和老祖宗的颜面，必须用他的命来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