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卷过林城县委大院灰扑扑的水泥地，粘在几辆半新不旧的公务车轮胎上，又被车轮无情碾碎。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气息，却又隐隐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
县委礼堂，主席台红布鲜艳得有些刺眼。台下黑压压一片，全县科级以上干部济济一堂，呼吸声、偶尔压抑的咳嗽声、翻动笔记本的窸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沉闷的底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席台正中央那个新换上的名牌——袁天。
前任书记李卫国，刚刚被宣布调任市人大副主任。
这个位置，明眼人都知道是虚衔，是给新人腾地方的“明升暗降”。
此刻，李卫国坐在袁天左侧，脸上竭力维持着平静，但那眼神深处，分明沉淀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和不甘。
他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袁天站起身，走向发言席。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翻动纸张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不显得春风得意，也没有刻意严肃，只有一种沉静如水的稳重。
“同志们，”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不高亢，却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压住了所有杂音。
“组织决定由我接任林城县委书记，我深感责任重大。林城的发展，是几届班子、在座各位和全县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来之不易。
当前，首要任务是保持工作的延续性，发展是第一要务，稳定压倒一切。我们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团结干事，把林城的事情办好，让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话语平实，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承诺。他强调了“延续性”、“发展优先”、“团结干事”。
台下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新书记并非传闻中那般锋芒毕露，懂得“萧规曹随”的道理。紧绷的气氛似乎松弛了一瞬。
然而，就在这一片表面松动的氛围里，坐在前排右侧的常务副县长张坤，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牵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但其中蕴含的讥诮与不屑，却像淬了毒的刀锋，在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身边的几个常委，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袁天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双眼睛深邃，看不出波澜，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特别是在张坤的身上停留了几秒……
他沉稳的气场无声地弥漫开来，像一层无形的压力，覆盖了整个礼堂。刚才那瞬间松弛的空气，重新变得凝滞。
人们忽然意识到，这份“低调”和“务实”之下，似乎蛰伏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李卫国放在杯壁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