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浑浊的目光扫过孙宪与王立新,崔小宝立刻上前,将今晚夜闯禁苑、逼问宝典的来龙去脉语速极快地禀明,话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
老太监听罢,枯槁的手指猛地攥紧床沿,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圣上……是想要那本藏州来的宝典吧!”
孙宪躬身颔首:“正是。还请总管移步,随我等面圣详谈……”
“不必多言!”老太监陡然提高声调,直接打断他,“要见宝典,便请圣上亲自来一趟!”
孙宪眉头微蹙,沉声道:“圣上千金之躯,禁苑偏僻阴仄,岂容轻涉?”
王立新立刻补充道:“对,万一你有不轨之心,那怎么办?”
“哼!”老太监冷笑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王立新,“娃娃,不是咱家拿捏,这宝典里的秘密,多听一个字便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咱家这是在救你们的命!”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些许,“咱家受先帝隆恩数十载,圣上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怎会有异心?只是这秘密,非天子亲至,绝不可外泄!”
孙宪沉吟片刻,上前一步道:“总管既无反心,何不随我等回宫面圣?去留决断,自有圣上定夺,总管也可亲自向圣上剖白忠心。”
老太监沉默良久,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缓缓点头。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崔小宝与黄大宝连忙上前搀扶。几个小太监捧着衣物进来,老太监却摆手道:“换那件红袍。”
说罢,换了一件,通过烛火,王立新竟然看到了那衣服上绣着龙,她凑近数了数,“这是...”
“先帝御赐的蟒纹袍。”老太监语气郑重,“当年先帝赏下,咱家舍不得穿,如今去见圣上,总得体面些,不丢先帝的颜面。”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展开红袍,金线绣就的蟒纹在烛火下流转着暗芒,虽非龙袍,却自有一股威严。老太监任由众人搀扶着换上,整理好衣襟后,缓缓转身,问道:“怎么样,还精神吗?”
“干爹精神极了!”崔小宝与黄大宝望着他消瘦却挺直的脊梁,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老太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孙宪与王立新:“两位,请吧。”
黝黑的通道里,烛火摇曳,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沉默如铁,唯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中回响,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重返西殿门口,守殿的甲士见老太监竟被孙宪、王立新一同带出,顿时瞳孔骤缩,齐刷刷拔刀出鞘,寒芒直指众人。
“都住手!”老太监厉声喝止,手中令牌猛地拍出,“咱家即刻要进宫面圣,即刻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者以谋逆论处!”
“是!”甲士们见状,连忙收刀躬身,目光却仍死死盯盯着王立新和孙宪,满是警惕。
王立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甲士腰间悬挂的燧发枪,指尖下意识蜷缩,后背冷汗直流,仍忍不住心悸。她定了定神,挥手示意锦衣卫上前:“护送总管大人上车,全速赶往皇宫!”
马车辘辘驶离禁苑,车厢内气氛凝滞。孙宪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蛛网,频频落在老太监身上的蟒纹红袍上,那金线绣就的蟒纹在昏暗的车厢里流转着暗芒,勾得他心痒难耐。
老太监早已察觉他的觊觎,却始终闭目养神,直到孙宪的手忍不住微微抬起,几乎要触碰到袍角时,才缓缓睁开眼,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喜欢?”
孙宪浑身一僵,像是被抓包的小偷,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眼中的艳羡与渴望毫不掩饰。
“圣上与先帝一样,待咱们这些残缺之人,向来宽厚。”老太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你还年轻,如今深得圣上重用,只要忠心耿耿,将来别说蟒袍,便是更尊贵的赏赐,也未必得不到。”
孙宪闻言,呼吸骤然急促,眼中燃起炽热的光芒。这一幕被对面的王立新尽收眼底,却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马车抵达宫门,孙宪亮出圣上亲赐的金牌,守卫不敢有丝毫阻拦,立刻放行。一路畅通无阻,直抵乾清宫前,却被守在殿外的赵谨拦了下来。
“哎呦,孙宪、王百户,你们怎么这会儿来了?”赵谨语气却带着几分焦急,压低声音道,“任姨娘正在殿内伺候圣上,这会儿进去,怕是不妥啊!”
孙宪脸色微变,正为难间,王立新已然迈步上前,对着乾清宫大门朗声道:“锦衣卫百户王立新,奉圣上密令查案归来,有要事紧急复命!请圣上召见!”
殿内片刻沉默,随即传来一道略显不耐烦的男声:“夜深了,何事不能明日再奏?朕已安歇,退下!”
王立新心中暗骂——我们在外出生入死,你却在后宫玩女人,真是李扒皮!但面上依旧肃声道:“圣上!此事关乎先帝秘辛,牵涉重大,若拖延片刻,恐生变数!还请圣上以社稷为重,即刻召见!”
一旁的赵谨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给王立新使眼色——他疯了?敢这么跟圣上说话,是嫌命长吗?
乾清宫内再度陷入寂静,连殿内的丝竹之声都停了。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道无奈又带着威严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王立新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她回头给孙宪和老太监递了个眼色,率先推门而入。
刚进殿门,便与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迎面撞上。那女子生得明艳动人,正是今晚被李华叫来侍寝的任澜仪。王立新依礼躬身行礼,任澜仪却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扭着腰肢扬长而去,连正眼都没看老太监和孙宪。
王立新起身,抬眼望去,只见李华身着常服,斜倚在书案后的龙椅上,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正揉着太阳穴。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老太监身上时,瞬间收敛了所有倦意,瞳孔骤缩,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怎么是你?”
孙宪连忙上前,将今晚夜闯禁苑、偶遇老太监、逼其一同面圣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禀明,连老太监坚持要圣上亲往、身着蟒袍的细节都未曾遗漏。
李华听完,指尖轻轻敲击着书案,目光沉沉地落在老太监身上,眸色难辨:“宝典在你手上吗?”
老太监“噗通”跪倒在地,红袍曳地如凝血,枯槁的双手死死扣住青砖,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濒死般的颤栗:“圣上!那根本不是能延续大康国祚的传世宝典,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