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撕裂黑暗的强光探照灯,如同神话中斩妖除魔的利剑,不仅驱散了部分令人心悸的幽暗,更带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秩序与铁血意味的凛然气势。灯光所及之处,那些原本狰狞狂躁、步步紧逼的“蚀味犬”,如同被投入滚水的积雪,发出凄厉的嘶鸣,身体剧烈扭曲、淡化,竟不敢直面那光芒,潮水般向后退缩,重新融入灯光边缘的阴影之中,躁动不安,却不再敢轻易上前。
就连黑暗深处那对惨绿色的、属于“巡味使”的巨瞳,在强光扫过的瞬间,也明显地闪烁、收缩了一下,其中翻腾的暴怒似乎被一种冰冷的忌惮所压制,它没有再发出咆哮,只是死死地“盯”着灯光来源的方向,以及那支迅速靠近的队伍。
这支突然出现的队伍,人数约在十人左右,动作迅捷如猎豹,配合默契,无声地呈扇形展开,隐隐对荒野上的诡异存在形成了反包围之势。他们穿着统一的、并非任何常见军警制服的深灰色作战服,材质特殊,似乎在强光下也不反光。每个人脸上都戴着覆盖半张脸的战术护目镜,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感受到一股经过严格训练、千锤百炼后形成的精干与冷冽。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步伐沉稳,径直走向被赵大海护在身后、瘫软昏迷的林卫东,以及搀扶着林卫东、惊魂未定的李秀兰和刚刚站起身的沈墨轩。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沈墨轩身上,护目镜后的视线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向昏迷的林卫东,最后落在李秀兰手中那紧紧攥着的、已经光芒内敛的“公私合营”旗帜以及露出了一角的“饕餮纹”皮纸上。
“能量残留确认,目标‘蚀味犬’群及单一‘巡味使’个体。干扰源……是这件器物和这位同志的精神印记。”为首者开口,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但语气冷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份实验报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指了指林卫东和那油布包裹。“我们是‘守墨人’。这里由我们接管。你们,跟我们撤回到安全区域。”
“守墨人……”李秀兰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谓,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新的警惕。这些人是谁?他们似乎对眼前这些超自然的恐怖存在习以为常?
沈墨轩显然知道更多,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有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对李秀兰低声道:“先跟他们走,‘守墨人’……是处理这类‘异常’事件的官方特殊部门。这里确实不安全了。”
官方特殊部门?李秀兰心中巨震。她从未想过,国家层面竟然真的有处理这种无法用常理解释之事的机构!
在“守墨人”凌厉而专业的护卫下,李秀兰四人(赵大海背着昏迷的林卫东)被迅速而有序地护送回了列车附近。此时的列车周围,已经被更多穿着同样深灰色制服的人员控制,他们设立了临时警戒线,一些设备正在对列车本身和周围环境进行检测和消杀,之前惊慌失措的乘客似乎也被妥善安置和进行了某种程度的“记忆干预”,场面虽然依旧有些混乱,但已然恢复了基本的秩序。
李秀兰等人被单独安排进了一节经过清理、相对安静的车厢。很快,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进来,对林卫东进行了初步检查。
“生命体征平稳,但脑波活动异常活跃且混乱,精神层面遭受了严重冲击,类似于过度透支后的自我保护性昏迷。需要静养和后续专业评估。”医生的结论让李秀兰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卫东的性命暂时无虞。
不久后,那名“守墨人”队伍的为首者,代号“玄戈”,走了进来,摘下了战术护目镜,露出一张约莫四十岁上下、线条硬朗、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面孔。
“沈副会长,又见面了。”玄戈对沈墨轩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转向李秀兰,“李秀兰同志,林卫东同志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现在,我需要知道今晚事件的全部经过,以及……”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被李秀兰紧紧抱在怀里的油布包裹上,“……那两件物品的来源和你们与它们的关系。这关系到此次事件的定性和后续处理,也关系到你们自身的安全。”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国家机器特有的权威。
李秀兰看了一眼沈墨轩,沈墨轩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信任。事已至此,隐瞒已无意义,反而可能招致更大的麻烦。
李秀兰定了定神,从林卫东重生后的异常(她隐去了重生的具体细节,只说他大病一场后仿佛开了窍,对商业和配方有了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开始讲起,讲到“万家香”的发展,讲到与吴老板的争斗,讲到林卫东莫名的“重病”和意识的奇异联系,再讲到祖宅中发现旗帜与皮纸的经过,以及林卫东对“味道”会引来危险的警告,最后到列车上遭遇沈墨轩、被“蚀味犬”袭击、林卫东强行催动皮纸反击“巡味使”的全过程。
她的叙述虽然省略了最核心的重生秘密和林卫东意识穿越维度的细节,但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玄戈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在一些关键节点提出疑问,比如皮纸的具体形态、林卫东“生病”前后的具体表现、与“蚀味犬”“巡味使”交锋时的能量感受等。他身后的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
当李秀兰讲述完毕,玄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饕餮纹’,古代禁忌符箓碎片,能量等级判定为‘凶’级。功能:放大、提纯并标记‘信息态味道’,对特定概念性存在具备极强吸引力。来源已记录,林家祖上……我们会另行调查。”
“‘公私合营旗帜(新生食品作坊)’,判定为‘良’级收容物。功能:汇聚特定时代集体信念,形成‘秩序’与‘新生’领域,对混乱、虚无及部分负面概念能量有压制、净化效果。建议妥善保管。”
他看向李秀兰,语气严肃:“你们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林卫东同志似乎具备罕见的、能够与这类‘异常物品’产生深层共鸣甚至初步驾驭的潜质,并且意志坚定,才能在‘巡味使’的精神压迫下支撑这么久,甚至发起反击。不幸的是,你们已经被‘提味人’这个古老而危险的地下组织盯上,并且引起了‘巡味使’这种级别存在的注意。若非我们恰好在这一带巡逻,监测到异常能量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提味人’还会再来吗?”李秀兰忧心忡忡地问。
“‘提味人’行事诡秘,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这次他们损失了不少‘蚀味犬’,‘巡味使’也受了点精神震荡,短期内可能会蛰伏,但绝不会放弃。”玄戈肯定地说道,“至于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林卫东和一脸坚毅的李秀兰,以及旁边如同铁塔般的赵大海和沉稳的沈墨轩。
“根据相关规定,接触并卷入‘异常’事件,且自身与‘异常物品’存在深度绑定的个体,通常有两种处理方式。”
“一,接受记忆清除,上交所有‘异常物品’,回归普通生活。但‘提味人’的标记可能无法彻底清除,风险自负。”
“二,签署保密协议,接受监管和有限度的培训,在特定情况下,配合‘守墨人’处理相关‘异常’事件,成为……‘编外协防人员’。”
编外协防人员?
这个选项让李秀兰愣住了。这意味着,他们将正式踏入一个隐藏在正常社会之下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李秀兰看了一眼昏迷的丈夫,沉声道。
“可以。列车修复还需要时间,你们有半小时。”玄戈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车厢。
车厢内陷入了沉默。
“嫂子,这还有啥好选的?咱们肯定选二啊!”赵大海第一个嚷嚷起来,“记忆清除?那卫东哥遭的这些罪不就白受了?厂子怎么办?咱们要是啥都不知道,下次那帮鬼东西再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芸也用力点头,虽然害怕,但眼神同样坚定。
沈墨轩叹了口气:“玄戈说得没错。被‘提味人’盯上,普通的记忆清除未必保险。而且,林厂长的情况特殊,他的能力……或许在‘守墨人’的框架下,能得到更好的引导和控制,避免被‘饕餮纹’之类的物品反噬。只是……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李秀兰走到林卫东床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她想起丈夫昏迷前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他为了守护大家所做的一切。清除记忆,回归“正常”?那等于否定了卫东所有的努力和牺牲,也将自己和家人置于未知的危险中。
她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清明与果决:
“等卫东醒来,由他做最终决定。但我相信,他会和我们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既然躲不掉,那就面对它!为了守护我们的家,我们的厂子,我们必须掌握自己的力量,了解我们的敌人!”
半小时后,玄戈再次返回。
李秀兰代表尚未苏醒的林卫东和他们这个小团体,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我们选择第二条路。签署协议,成为‘编外协防人员’。”
玄戈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明智的选择。相关协议和基础守则,稍后会提供给你们。现在,鉴于林卫东同志的状况和你们已被标记的事实,原定的全国展销会行程,需要调整。”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列车修复后,不会直接前往北京。”
“你们全体,随我们‘守墨人’行动队,转道前往——”
“罗布泊,‘第七区’观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