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系统扫描”带来的余悸,如同冰冷的露水,挂在每一个“微光”幸存者的眉梢。那种自身存在被更高意志审视、生杀予夺皆不由己的渺小感,远比面对凶残魔物更令人窒息。短暂的平静下,恐慌在暗流中涌动。诺顿祭司和他的追随者们更加坚信,使用那些“不洁”材料引来了灾祸,尽管张自在成功化解了危机,但他们眼中,这更像是侥幸。
张自在深知,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修复破损的围墙,更是要修复濒临崩溃的人心。被动的防御和内部的整顿已经不够,他们需要一场主动的、可见的胜利,来证明“修复”这条路是可行的,来向所有幸存者,也向那冥冥中的“监视者”证明,“微光”并非只是苟延残喘的异常点,而是新秩序蓬勃生长的火种。
他将目光投向了光幕之外,那片法则彻底崩坏的“重灾区”。那里不仅是生存的威胁,也是他验证自身能力、收集“修复”数据的试验场。
“我们需要出去。”在核心节点的例行会议上,张自在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是小打小闹的巡逻和防御,是主动出击,修复一处标志性的法则崩溃点。”
猪八戒第一个表示支持,他早就憋着一股劲:“早该如此!天天守着这堵墙,俺老猪的钉耙都要生锈了!正好拿外面的鬼东西活动活动筋骨!”
沙僧沉默点头,罪业王冠幽光流转,对于清理外界的“毒素”,他责无旁贷。
阿月迅速调出她绘制的周边区域法则紊乱图谱,指尖点向距离据点大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山谷:“这里,标记为‘重力深渊’。常规重力在此地完全失效,形成了多重叠加且不断变化的异常重力场,同时伴生有强大的能量乱流。之前试图靠近侦查的石裔斥候差点被失控的重力撕碎。如果能修复这里,不仅能打通一条相对安全的东部通道,更能极大提振据点士气。”
“就是它了。”张自在目光锁定那片区域,“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一个‘法则急诊室’。”
半个时辰后,四人小队穿越光幕,踏入了外界那令人不安的混沌之中。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法则摩擦产生的“噪音”,视野因光线的扭曲而显得光怪陆离。越是靠近“重力深渊”,环境越是诡异。脚下的土地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松软如棉,偶尔甚至会感觉到来自侧方或上方的巨大拉扯力。
猪八戒将九齿钉耙重重顿地,土黄色光芒护住周身,强行稳定住一小片区域,骂道:“这鬼地方,真是寸步难行!”
沙僧则像一叶在激流中稳立的扁舟,罪业王冠的力量不仅净化恶意,似乎也对这种无序的法则扰动有一定的排斥作用。阿月紧随张自在身边,双眸中银光闪烁,不断读取并分析着周围混乱的数据流,为张自在提供实时导航和环境报告。
“左侧三点方向,重力梯度在0.3秒内将从三倍地球重力逆转为零点五倍,伴有空间褶皱陷阱。”
“前方五十米,存在高强度能量漩涡,建议绕行。”
张自在则完全进入了“管理员”状态。他眼中不再是荒芜的山谷,而是无数断裂、冲突、崩溃的“物理引擎代码”。代表重力的参数行错乱不堪,指向各种无效或矛盾的变量;能量流动的函数失去了控制,如同脱缰的野马。他一边抵御着环境对自身意识的干扰,一边飞速地解析着这些错误代码的根源。
终于,他们抵达了山谷的中心。
这里的景象超乎想象。巨大的岩石悬浮在半空,以违反常识的速度和轨迹互相碰撞、翻滚,却又诡异地寂静无声。地面布满深浅不一的裂痕,时而喷吐出炽热的能量流,时而又产生强大的吸力。光线被扭曲成螺旋状,空间本身仿佛一块被揉皱又拉开的橡皮泥。
“核心崩溃点就在那里。”阿月指向山谷最中心,一个不断明灭、吞噬着周围一切物质和能量的奇点,“那里的重力参数已经完全失控,形成了一个自我循环的错误逻辑,正在不断扩散。”
“八戒,沙僧,为我护法,挡住那些被异常重力抛射过来的物体和能量冲击。”张自在沉声下令,随即盘膝坐下,意识彻底沉入混沌种子连接的底层界面。
“瞧好吧师父!”猪八戒怒吼一声,身形暴涨,显化出巨猪法相,如同一座山岳挡在张自在前方,钉耙挥舞间,将飞来的巨石和能量束一一击碎或拍飞。
沙僧则立于另一侧,罪业王冠的光芒扩张开来,形成一道幽暗的屏障,那些无形的重力波纹和空间褶皱触及屏障,仿佛泥牛入海,被悄然化解、吞噬。
张自在开始了他的“手术”。
他首先需要定位导致重力失控的“核心错误指令”。这如同在数百万行崩溃的代码中寻找那最初引发雪崩的一行。无数混乱的数据流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拖入这无序的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猪八戒的喘息声开始粗重,沙僧周身的幽光也微微波动,显示他们承受的压力巨大。阿月紧抿着嘴唇,不断优化着提供给张自在的数据过滤算法,帮他减轻负担。
“找到了!”张自在心中一动。在那无数乱码深处,他识别出了一段被反复执行、却指向了错误内存地址的重力计算函数。正是这个小小的指针错误,引发了连锁反应,导致整个重力系统的崩溃。
接下来,不是粗暴地删除。删除可能导致更大的空洞和不可预知的后果。他需要“修复”。
他调动混沌种子的力量,如同握着无形的手术刀和针线,小心翼翼地切入那段错误代码。他首先设立了一个“隔离区”,防止修复过程中的能量外泄引发二次崩溃。然后,他开始逐行修正错误的参数,重新定义变量,将断裂的逻辑链重新连接。
这个过程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他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衣袍。外界,随着他的修复,山谷中心的奇点明灭频率开始降低,那些疯狂抛射的巨石速度也逐渐减慢。
但就在修复进行到最关键,即将重写最后一段核心指令时,异变陡生!
那崩溃的法则似乎产生了某种“免疫反应”,一段隐藏极深的、充满恶意的冗余代码被激活!它并非原本的错误,反而像是一个被植入的“逻辑炸弹”,瞬间爆发,化作一道无形的心灵尖啸,混合着扭曲的重力波,直冲张自在的识海!
“小心!”阿月惊呼,她读取到了那股突然爆发的、充满毁灭意志的信息流。
猪八戒和沙僧也同时感应到危机,但那股攻击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他们的物理防御难以完全拦截。
张自在猝不及防,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痛,即将完成的修复代码眼看就要溃散!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静悬浮在张自在意识空间中、与混沌种子保持微妙平衡的金箍棒虚影,突然再次发出了“嗡”鸣!
这一次,嗡鸣不再微弱,而是带着一股桀骜不驯、打破一切的决绝意志!那无形的声波并非针对物理世界,而是直接撞上了那道心灵尖啸!
“砰!”
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在灵魂层面炸开。那股恶意的冗余代码在金箍棒那纯粹“斗战”意志的冲击下,竟然寸寸断裂,化为虚无!
压力骤减!张自在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精神力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完成了最后一段核心指令的重写!
“回车!”——执行!
嗡……
一股平稳、和谐的波动以山谷中心为原点,如同水波纹般扩散开来。悬浮的巨石缓缓落地,扭曲的光线被拉直,狂暴的能量流平息、消散。虽然山谷依旧满目疮痍,但那种令人心悸的法则混乱感,已然消失。重力,恢复了正常。
猪八戒收起法相,喘着粗气,看着恢复平静的山谷,咧开大嘴笑了:“成了!哈哈哈!”
沙僧头顶的王冠幽光也平稳下来,他看向张自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阿月快步上前,扶住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的张自在,关切道:“没事吧?最后那一下……”
“我没事。”张自在摇头,心有余悸地感受着意识空间中那再次沉寂下去的金箍棒虚影,“是悟空……他又救了我一次。”他顿了顿,看向阿月,“刚才那恶意代码,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错误。”
阿月神色凝重地点头:“嗯,其结构特征……与我们在‘无垢净土’附近探测到的某种信息污染特征,有细微的相似之处。伪佛虽灭,但其留下的‘后手’或者模仿其手段的存在,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隐蔽。”
张自在目光深邃。修复之路,果然布满荆棘。不仅要面对世界的创伤,还要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
但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了。
“走吧,”他挺直脊背,尽管疲惫,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信心,“回‘微光’。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不仅能守住家园,还能从混沌手中,夺回失地!”
“法则急诊室”的第一次出诊,宣告成功。微光的光芒,似乎因此而更加坚定、明亮了一分。而金箍棒再次展现的神异,也让孙悟空的归来,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