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瀑布，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张自在的每一寸感官。
孙悟空的巨爪未至，那凌厉无匹的妖风已经刮得他脸颊生疼，几乎要撕裂他的皮肤。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爪尖闪烁的寒光，能闻到那上面沾染的、万古不化的血腥与暴戾气息。
太快了！太强了！
这就是齐天大圣真正的力量？哪怕被镇压了无数岁月，甫一脱困，依旧拥有着瞬间碾碎他的恐怖实力！
躲不开！挡不住！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头颅像西瓜一样爆开，脑浆与鲜血飞溅的画面。
不甘心！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在这个刚刚被他“解救”出来的“徒弟”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掌心的“活体经书”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被触犯权威般的震怒！一股灼热到几乎要将他手掌熔穿的热流，猛地从掌心爆发，顺着手臂的经络，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直冲头顶！
与此同时，孙悟空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爪，在距离张自在额头不足三寸的地方，猛地停滞！
不是他手下留情，而是——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嚎，从孙悟空的口中爆发出来！
他猛地收回爪子，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颅，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跪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在他那乱发丛生的头顶，一个之前被毛发遮掩、毫不起眼的金色圆环，此刻正爆发出璀璨夺目、甚至有些刺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箍在他的头颅上，并且正在急剧地收缩！
“紧…紧箍！！！”孙悟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疯狂地用手去抓挠那金箍，锋利的指甲在头顶和金箍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和串串火星，却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反而让那金箍收缩得更紧！
“啊啊啊啊——！！！”
他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撞击！每一次翻滚都地动山摇，坚硬的结晶地面被他砸出一个个深坑。那滔天的妖气变得混乱不堪，时而冲天而起，时而萎靡收缩，仿佛他整个存在都要在这痛苦中崩溃、瓦解。
张自在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僧袍。他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心脏仍在疯狂跳动。
他没死。
是紧箍咒救了他。
不，不仅仅是紧箍咒。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那灼热感正在缓缓消退，但刚才那股由经书引动、直接触发紧箍咒的神秘联系，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中。
这经书…竟然能直接控制紧箍咒？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这紧箍咒，恐怕并非仅仅是为了约束孙悟空，更深层的，或许是这“活体经书”或者说它背后力量，用来控制这个强大“工具”的一道保险。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提示：
【检测到目标‘孙悟空’出现剧烈反抗意识，触发‘禁制·紧箍’。可施加惩罚。】
紧接着，一段简短、拗口、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咒文，如同本能般浮现在张自在的脑海——正是那“紧箍咒”！
是念？还是不念？
张自在看着在地上痛苦哀嚎、翻滚，将周围破坏得一塌糊涂的孙悟空，眼神复杂。毫无疑问，这妖猴刚才想杀他，其危险程度远超想象。但此刻，看着这曾经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被一个金箍折磨得如此凄惨，一种兔死狐悲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们，似乎都是棋子。只不过，孙悟空是更强大、也更不听话的那一颗。
“师…师父…饶…饶命…”
就在张自在犹豫之际，地上翻滚的孙悟空，竟然从喉咙里挤出了断断续续的求饶声。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此刻被痛苦充斥，看向张自在的目光中，除了刻骨的仇恨之外，第一次出现了深深的忌惮，以及一丝…被迫的屈服。
张自在心中一动。他知道，这声“师父”和求饶，绝非真心，只是痛苦逼迫下的权宜之计。但，这或许是一个建立初步“秩序”的机会。
他停止了对紧箍咒的默念，但没有让掌心的经书完全停止催动，只是将那种联系维持在一种微妙的、悬而未决的状态。他缓缓站起身，尽管体内气血翻腾，浑身剧痛，但他强迫自己站直，用一种尽可能平静而冷漠的目光，俯视着地上蜷缩的妖猴。
“现在，”张自在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创伤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头顶金箍的光芒依旧在闪烁，带来持续的、锥心刺骨的疼痛，但比起刚才那几乎要挤爆脑袋的收缩，已经缓和了许多。孙悟空停止了翻滚，粗重地喘息着，暗金色的毛发被汗水和尘土黏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他抬起那双依旧燃烧着火焰，却多了几分清醒与压抑的金瞳，死死地盯着张自在，或者说，盯着张自在那只散发着令他厌恶又恐惧气息的右手。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孙悟空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不再称呼“秃驴”，但那句“师父”也显然没有再次出口的打算。
“我是唐三藏。”张自在重复了一遍这个身份，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讽刺，“你的师父。带你前往西天取经的人。”
“取经…嘿…”孙悟空似乎想嘲讽，但头顶金箍传来的一阵刺痛让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
“我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之前有多少个‘取经人’。”张自在继续说道，语气强硬，“现在，活着离开这里，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我需要你的力量，而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悟空头顶那依旧闪烁的金箍。
“需要我‘不念咒’。”
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最现实的筹码。
孙悟空的拳头猛地握紧，地面被他捏得粉碎。屈辱，无边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曾是花果山的美猴王，是搅乱蟠桃宴的齐天大圣，何曾受过这等挟制！
但他能感觉到，头顶这个鬼东西，与眼前这个诡异的和尚性命交修。除非他能瞬间秒杀对方，否则，只要对方一个念头，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就会再次降临。而秒杀…刚才的偷袭失败，已经证明了对方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尤其是那诡异的苍白火焰和能引动金箍的能力。
漫长的、充满压抑的沉默。
只有孙悟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金箍偶尔闪烁带来的细微嗡鸣。
终于，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了他那从未向任何人低过的头颅。
“…是。”一个字，仿佛有千钧重，从牙缝里挤出来。
没有称呼，但代表着暂时的、被迫的臣服。
张自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第一道关卡，算是勉强过去了。他不动声色地让掌心的经书彻底平息下来，孙悟空头顶的金箍也随之光芒内敛，恢复了那看似普通的金色圆环状，但那隐而不发的威胁，却深深烙印在了一人一猴的心中。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浓郁的妖气！
张自在和孙悟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远处的丘陵上，出现了十几道黑影。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直立行走的豺狼，有的则是扭曲的阴影，为首的是一个笼罩在黑色斗篷里、身形飘忽不定的存在，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
正是之前阿月提到的，“黑风洞”的妖兵！它们显然是被五行山巨大的动静和孙悟空脱困时爆发的冲天妖气吸引而来的！
为首的那个影妖将，幽绿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巨掌根基，扫过站在那里、气息不稳的张自在，最后，死死地锁定在了刚刚挣扎着站起、浑身散发着恐怖与不祥气息的孙悟空身上。
影妖将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惊惧，尖利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你这妖猴脱困了！拿下他们！洞主必有重赏！”
战斗，猝不及防地降临。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