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的管道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地晃动。粘稠、灼热的金属浆流在下方不足一米处缓缓翻滚，散发出足以灼伤呼吸道的高温蒸汽。维里克和希贝尔几乎是踩着死亡的边界线，在管道上艰难地保持平衡，向前移动。
身后，净化小队的呵斥声和机械猎犬的咆哮声迫近。一名灰袍队员举起了手中的能量步枪，校准瞄准镜——
“别开枪！蠢货！”小队头目厉声制止，“打中管道他们掉下去喂浆就算了，万一引发浆流喷溅或者爆炸，我们都得完蛋！抓活的！清猎犬，上！”
两条机械猎犬四肢的抓地装置弹出尖锐的钢刺，牢牢扣住管道表面，以惊人的速度扑来！它们的金属颚张开，露出闪烁着电弧的捕捉网发射器。
维里克和希贝尔已经冲到了管道中段。对岸那几个守卫入口的灰袍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他们显得有些惊慌，但并没有过来支援的意思，反而更加警惕地守在那个隐蔽的入口前，其中一人甚至对着通讯器快速说着什么。
“跳！”希贝尔大喊一声，在机械猎犬扑到的前一刻，猛地向对岸跃去！
维里克紧随其后。两人重重地落在对岸坚硬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翻滚卸力。几乎在同一时间，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金属断裂声——那根饱受腐蚀的管道，在机械猎犬的蹬踏和自身重量的作用下，从中断裂，带着两条不及反应的机械猎犬，以及一小段河岸，轰然坠入下方的金属浆流中！
刺耳的电子悲鸣被滚烫的浆流瞬间吞噬，冒起一股青烟便消失无踪。断裂处赤红的浆液喷溅而起，如同愤怒的喷泉，逼得河对岸的净化小队成员连连后退，暂时被天堑阻隔。
但维里克和希贝尔还来不及喘息，冰冷的呵斥声就从身后传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熔炉圣殿禁区，立刻离开！”
那几名守卫入口的灰袍人围了上来，手中拿着的不再是探测罗盘，而是短管霰弹枪和带有高压电击头的警棍。他们的表情紧张而充满敌意，眼神不断瞟向那个被管道阴影遮挡的入口，似乎极度害怕那里的秘密暴露。
希贝尔迅速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傲慢与焦急的神情，抢先开口：“放肆！我们是第七净化小队的外勤特派员！正在追捕潜入圣殿区域的可疑分子！刚才的爆炸和入侵警报没收到吗？为什么阻拦？！”
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训斥口吻，同时看似不经意地亮了一下腰间一个伪造的、带有齿轮徽记的金属牌——那似乎是她之前用于伪装的装备之一。
几名守卫明显一愣，被她的气势唬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腰牌，又看向河对岸那些正在焦急寻找渡河方法的真正净化小队。
“第七小队？我们没接到通知……”一个守卫迟疑道。
“废话！紧急追捕程序需要通知你们吗？！”希贝尔厉声打断，同时指向维里克——后者此刻看起来确实狼狈不堪，伤痕累累，极其符合“被追捕的可疑分子”形象，“就是他！窃取了圣殿的重要技术部件！我们必须立刻将他押送回核心审讯室！你们难道想担搁要务，让圣殿蒙受更大损失吗？！”
她的表演逼真至极，连维里克都几乎要相信自己是那个被抓获的倒霉蛋了。他配合地低下头，露出疲惫而顺从的样子，实则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守卫们的疑虑在希贝尔连珠炮似的质问和对岸那些“同事”的“佐证”下开始动摇。为首的那个守卫看了看对岸，又看了看希贝尔“押送”着的维里克，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那个隐蔽的入口内部，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诡异的嗡鸣声！这声音并非机械运转，更像是一种……扭曲的、带着某种韵律的合唱，隐隐约约，却直接拨动人的心弦，令人极不舒服。
维里克怀中的碎片猛地悸动了一下，那股贪婪的吸力瞬间增强，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召唤！
几名守卫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恐惧，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了通往入口的道路，仿佛不敢阻拦任何与这“嗡鸣”相关的事务。
“快！押进去！别让里面的‘仪式’受到干扰！”守卫头目慌忙道，甚至主动帮他们推开了那扇厚重的、伪装成管道壁的金属门。
希贝尔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精光，立刻推了维里克一把，低喝道：“走！”
两人迅速闪入那扇门后。金属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将外界的喧嚣和追兵暂时隔绝。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金属阶梯，墙壁光滑冰冷，与外面锈蚀带的破败景象天差地别。那股诡异的嗡鸣声在这里更加清晰，还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无数齿轮错位摩擦又夹杂着亵渎吟诵的“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能量气味——并非斯辛尔常见的蒸汽或电能，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腐朽感的异种能量，与维里克怀中碎片的性质同源，却庞大了何止百倍！
希贝尔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她打了个手势，示意维里克绝对安静。两人屏住呼吸，沿着阶梯小心翼翼向下潜行。
阶梯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巨大的观察窗。令人心悸的嗡鸣和低语正是从里面传出。
希贝尔率先凑到观察窗的缝隙边，向内窥视。只看了一眼，她的身体就猛地僵住，瞳孔急剧收缩，脸上血色尽褪，仿佛看到了极度骇人的景象。
维里克的心也提了起来，他悄无声息地凑到另一道缝隙边。
观察窗下方，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熔炉圣殿的真正内部！其规模远超想象，无数粗大的能量管道从四面八方汇入此地，接入中央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熔炉般的复杂机械结构。那应该就是斯辛尔传说中为整个城市供能的“核心动力塔”的基座之一！
然而此刻，这个本应神圣、洁净、代表斯辛尔技术巅峰的动力核心，却呈现出一派无比诡异恐怖的景象！
巨大的熔炉表面，原本光滑的金属外壳被粗暴地改造，覆盖上了无数扭曲的、如同血管神经般搏动着的幽紫色晶体簇！那些晶体正是放大版的“碎片”，它们如同活物般生长着，贪婪地吮吸着从管道中汇入的庞大数据流和能量，将其转化为一种冰冷、死寂、令人作呕的异种能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熔炉下方，围绕着晶体簇，跪伏着上百名身穿灰色长袍的身影——正是齿轮正教的信徒！他们似乎陷入了某种集体癔症，眼神空洞，口中齐声吟诵着那扭曲的、非人的低语，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都与地面延伸出的紫色晶体细丝连接着，如同被寄生的宿主，自身的生命力和精神力正被源源不断地抽走，汇入上方的巨大晶体簇中！
而在熔炉正前方的高台上，站着几个身影。他们穿着更加华丽、带有金色齿轮镶边的灰袍，显然是高阶成员。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本似乎由金属和晶体构成的厚重大书，正在高声领诵。他的声音经过扩音设备放大，与那诡异的低语融合，形成一种强大的精神污染场。
维里克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其中一个高阶成员身上——虽然戴着兜帽，但那个侧脸，那条不自然弯曲的机械义肢……正是在地下节点与希贝尔交过手的那个壮汉巴顿！他不仅没死，竟然还出现在了齿轮正教的核心圣殿，并且身居高位？！
那么，齿轮正教……或者说，齿轮正教的高层，根本就是“低语者”本身？！他们崇拜的并非冰冷的机械理性，而是那个所谓的“圣源”？他们正在利用城市的动力核心，喂养那恐怖的异物？！
就在这时，那个手持金属书的高阶成员结束了领诵，抬起头，张开双臂，用一种狂热而颤抖的声音高呼：
“……赞美圣源！赞美那源自虚空暗金的永恒低语！祂的意志必将穿透钢铁的壁垒，祂的荣光必将重塑这腐朽的秩序！以齿轮之名，行吞噬之实！通道即将打开，吾主埃……”
最后那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猛地从圣殿上层的某个区域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观察窗的玻璃被震出裂纹！高台上的烛台倾倒，下方的吟诵声戛然而止，陷入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哪个区爆炸？！”
“是净化小队那些蠢货搞出来的吗？！”
高台上的高阶成员们又惊又怒。
希贝尔猛地抓住维里克的胳膊，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颤抖：
“他们……他们不是在汲取能量……他们是在……试图打开一扇‘门’！一扇通往……通往……”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在他们身后，通往阶梯上方的那扇厚重金属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了！
刺眼的探照灯光射入，照亮了维里克和希贝尔惊愕的脸庞。
门口站着的，不再是那些普通的净化小队成员。
而是整整一队、武装到牙齿、浑身覆盖着重型装甲、手持巨大符文战锤的——齿轮正教审判庭钢铁修士（Iron Friars of the Inquisition）！
为首的那名修士，头盔下的传感器闪烁着无情的红光，冰冷的目光扫过希贝尔伪造的腰牌，又落在维里克怀中那无法完全掩盖的幽紫光芒上，最终，定格在他们惊骇的脸上。
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终极审判般响起：
“以齿轮与律法之名，异端窃秘者，你们，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