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摇踏上第八层石阶时,脚步下意识放轻了。
不同于前七层的循序渐进,这一层的气息刚一接触,就让他心头剧震——不是威压,而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仿佛踏入了一处早已遗忘的故地,又像是第一次窥见宇宙的本源,既亲切,又茫然。
第八层没有满墙的佛像,只有四尊巨大的雕像,分踞东南西北四角,每尊高约十丈,占据了层内大半空间。
东南角,是“黑暗佛”。
通体由黑曜石雕琢而成,佛面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只有双眼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佛身缠绕着流动的暗纹,像是活的暗影,透着纯粹的“寂”与“藏”。
西南角,是“光明佛”。
与黑暗佛截然相反,整尊佛像由莹白的玉石打造,周身散发着柔和却不刺眼的光芒,佛面含笑,双眼慈悲,仿佛能照亮一切阴霾。佛身的纹路是金色的,如同阳光的轨迹,充满了“显”与“生”。
东北角,是“空间佛”。
这尊佛像最为奇特,像是由无数透明的晶石拼接而成,身体的某些部位是镂空的,能看到对面的景象,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处“空间”。
佛的姿态是盘膝而坐,双手结印,指尖萦绕着扭曲的光痕,像是在折叠周围的空气。
西北角,是“时间佛”。
佛像材质像是古老的青铜,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如同沙漏的刻度,又像是星辰的轨迹。
佛面苍老,皱纹深刻,却又在眼角眉梢透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真,仿佛经历了万古岁月,又始终停留在最初的瞬间。
孙摇站在层中央,望着四尊佛像,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体内的黑暗穴位在共鸣,与东南角的黑暗佛遥相呼应,之前从影神那里得来的黑暗本源,此刻像是找到了归宿,在穴位里温和地跳动。
光明穴位也在微微发烫,被西南角的光明佛吸引,佛力在体内欢快地流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活跃。
空间与时间穴位,则像是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发出低沉的嗡鸣,分别朝着空间佛与时间佛的方向“眺望”。
孙摇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黑暗佛。
越是靠近,周围的光线就越暗,一股纯粹的黑暗力量包裹住他,却不阴冷,反而带着一种“包容”的温暖,像是回到了母体的怀抱。他之前对黑暗的理解,总带着“邪祟”“阴寒”的标签,此刻才明白,黑暗本身没有善恶,它只是一种“状态”——如同夜晚包容星辰,如同阴影守护休憩。
“晚辈孙摇,见过黑暗佛。”他对着佛像深深一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黑暗佛没有回应,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却仿佛活了过来,映照出孙摇的身影。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他的脑海——不是血腥的杀戮,不是扭曲的欲望,而是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是星系寂灭后的沉寂,是万物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等待黎明的隐忍。
“原来……这才是黑暗的本质。”孙摇喃喃道,之前对黑暗的理解,果然是坐井观天。
他曾以为自己仙王的见识足以睥睨凡尘,此刻面对这尊黑暗佛,才惊觉那些所谓的“知识”,不过是沧海一粟,连黑暗的皮毛都未曾触及。
当他从感悟中醒来时,黑暗佛的指尖,竟凝结出一缕比影神给的更加纯粹的黑暗本源,如同活物般飘向他。
这缕本源没有丝毫戾气,反而带着“沉静”的气息,缓缓融入他的黑暗穴位。
穴位轻轻一颤,之前的圆满仿佛只是“量”的积累,此刻才真正达到了“质”的蜕变。
孙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天地间的一切阴影,都建立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谢前辈指点。”他再次躬身,转身走向光明佛。
光明佛的光芒温暖而不灼热,驱散了黑暗带来的沉寂。靠近时,孙摇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些画面——恒星诞生时的璀璨,生命破土而出的坚韧,光明驱散恐惧、带来希望的力量。
这里的光明,不是对黑暗的否定,而是与黑暗相辅相成的“显化”。
“光明与黑暗,本是一体两面。”孙摇恍然大悟,之前用佛力压制黑暗,其实是走入了误区。
真正的光明,是能包容黑暗,而非排斥。
光明佛的指尖,同样飘来一缕金色的本源,融入他的光明穴位。
穴位瞬间被点亮,与黑暗穴位遥相呼应,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循环。
孙摇运转佛力时,竟带着一丝光明本源的“净化”之力,比以往精纯了数倍。
接下来是空间佛。
靠近这尊透明的佛像,孙摇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拉长、折叠,周围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空间佛传递给他的,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规则”——空间可以被压缩,可以被折叠,可以被撕裂,它是万物存在的“容器”,却又本身就是一种“存在”。
他试着按照感悟调动空间穴位,指尖竟泛起一丝涟漪,面前的空气微微扭曲,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凭空消失,又在三丈外的地方凭空出现。
“这是……空间跳跃的雏形?”孙摇又惊又喜。
空间佛的胸口,一块透明的晶石脱落,化作一缕无色的本源,融入他的空间穴位。
穴位传来一阵胀痛,随即被一股清凉的力量抚平,孙摇对空间的感知瞬间扩大了十倍,能清晰地“看到”周围十丈内的空间结构。
最后是时间佛。
这尊青铜佛像最为神秘,靠近时,孙摇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变得缓慢,仿佛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时间佛传递的信息最为晦涩——时间不是线性的河流,而是交织的网络,它可以被感知,可以被影响,却永远无法被真正掌控,过去、现在、未来,或许本就存在于同一刻。
孙摇盯着佛像脸上的皱纹,忽然觉得那些纹路像是无数个“瞬间”的叠加,既有孩童的天真,又有老者的沧桑。
他试着运转神识,模仿时间的“流速”,让自己的感知时而快如闪电,时而慢如龟爬。
当他勉强抓住那丝“时间感”时,时间佛表面的一道青铜纹路脱落,化作一缕带着古老气息的本源,融入他的时间穴位。
穴位没有剧烈的反应,只是变得异常“沉静”,孙摇却能感觉到,自己对“时机”的把握,变得精准了无数倍——比如挥拳的瞬间,呼吸的节奏,都仿佛与时间的脉搏同步。
不要以为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孙摇就得到了那些本源,其实,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
孙摇在第八层中央盘膝坐下,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琥珀。
四尊本源佛像的光晕在他身周流转,黑暗的沉凝、光明的温润、空间的缥缈、时间的悠远,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轻轻托在中央。
他没有急着炼化那四缕本源,而是闭上眼,任由神识沉入一片更深的静。
这静,不是禅房里的枯坐,也不是山野间的寂然。
当他的呼吸与四尊佛像的“气息”同步时,整个第八层仿佛成了他的丹田,每一次吐纳都在与天地的脉搏共振。
鼻尖萦绕的檀香淡了,青石板的凉意也消失了,只剩下体内元力流淌的“沙沙”声,像春雨落在新叶上,细微,却充满生机。
他先将神识沉入黑暗穴位。
那缕从黑暗佛处得来的本源正静静蛰伏,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池。孙摇没有刻意调动,只是用意识“凝视”着它。
起初,那黑暗是沉寂的,可当他放下“掌控”的念头,墨池里竟泛起了涟漪。
无数细碎的光点从池底浮起,不是光明,而是黑暗本身的“纹理”——那是构成黑暗的最基本单位,比尘埃更细,比虚空更轻。
“原来黑暗不是‘无’,是‘隐’。”孙摇的神识与这些光点相融,瞬间明白了。
他看到光点如何聚合,形成阴影的轮廓;如何离散,化作虚无的背景。以往用影杀术时,他总想着“凝聚”,却不知真正的黑暗之力,在于“散而不乱”。
就像这第八层的阴影,看似散漫,却始终笼罩着佛像的根基,从未脱离分毫。
他试着模仿这种“散”,让黑暗穴位的力量顺着经脉缓缓流淌,不聚成形,只如薄雾般弥漫。
起初,力量刚出穴位就散了,像沙粒从指缝漏走。
孙摇不急,只是一遍遍感受黑暗佛传递的“寂”——不是死寂,是“动中取静”的沉稳。
三个时辰后,当他再次引导黑暗力量时,那薄雾竟如活物般,贴着经脉内壁游走,既不冲撞,也不消散。
指尖微动,身侧的阴影便如被牵引的绸带,无声无息地缠上三丈外的石柱,又悄然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这才是‘藏’的真意。”孙摇嘴角泛起一丝浅笑,以往的影刃是“杀”,此刻的黑暗,是“护”,是“隐”,是于无声处安身的智慧。
接着,他将神识转向光明穴位,金色的本源像一团蜷缩的光羽,轻轻颤动。
与黑暗不同,光明的“动”是外放的,却又带着内敛的温润。
孙摇想起光明佛传递的“照见”,便试着让这团光羽舒展,不刻意去“照亮”什么,只让它自然散发暖意。
光羽接触到经脉的瞬间,没有像以往那样灼烧经脉,反而像温水淌过,所过之处,元力都变得清亮起来。
他看到光羽如何渗透元力的缝隙,将其中的滞涩一一抚平;如何与血液相融,让每一个毛孔都透出淡淡的金光,却又不刺眼,如同晨露反射的朝阳。
“光明不是‘灼’,是‘润’。”孙摇恍然。他过去练六字真言时,总追求佛力的“强”,却不知真正的光明之力,在于“渗透”。
就像阳光穿过云层,不是靠蛮力撕裂,而是温柔地漫过,让每一寸土地都能分享暖意。
他试着用光明本源调和佛力,让金光不再凝成护盾,而是化作细密的网,铺在经脉表层。当他运转如来神掌时,掌风里便多了一层“柔”——以往能击碎巨石的刚猛,此刻竟能在击中花瓣时,让花瓣只轻轻一颤,却不损伤分毫。
“刚中带柔,方是圆满。”孙摇默默记下,这不是力量的削弱,是掌控的精进。
空间穴位的感悟,比黑暗与光明更抽象。透明的本源像一缕流动的风,抓不住,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孙摇将神识沉入其中,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拆解”了——手臂在感知里成了一段弯曲的空间,头颅是一个闭合的空间泡,连呼吸都在吞吐着细碎的空间粒子。
他想起空间佛的透明身躯,想起那些镂空处的“折叠”。
便试着用意识“折叠”自己的感知——让三丈外的石柱在神识中与指尖重叠,让脚下的青石板在感知里翻折成垂直的墙面。
起初,感知像被揉皱的纸,混乱不堪,孙摇便停下来,凝视空间佛指尖的扭曲光痕,那光痕不是杂乱的,而是循着某种规律在舞动,像乐谱上的音符,虽跳跃,却有章可循。
“空间的本质,是‘序’。”当这个念头升起时,孙摇的神识突然清明。
他看到空间粒子如何按照“序”排列,形成距离;如何因“序”的改变,产生压缩或拉伸。他试着按照这“序”,轻轻拨动空间穴位的本源。
指尖前方的空气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块拳头大的碎石凭空“陷”进了涟漪里,再出现时,已落在孙摇的掌心。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仿佛那碎石本就该在这里。
孙摇盯着掌心的碎石,心跳漏了一拍——这不是简单的挪移,是他短暂地“改写”了碎石周围的空间之“序”。
时间穴位的感悟,是最磨人的。青铜色的本源像一截沉睡的古木,没有丝毫波动,却透着跨越万古的沧桑。
孙摇将神识探入时,只觉得思维被无限拉长,一秒钟像一个时辰般漫长,连元力的流淌都慢得像凝固的糖浆。
他想起时间佛脸上的皱纹,那些“瞬间”的叠加。
便试着让神识像翻阅书页般,在自己的记忆里游走——不是回忆,而是“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