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挂在齿轮间，粗粝的铁锈气混着陈年油脂的腻味儿直冲鼻腔。
裙摆被一根突起的弯钩撕扯，裂帛声在这金属的腔子里格外刺耳。
她蹬了蹬腿，试图把布料扯回来，反而让那口子裂得更深，几乎要到腰际。
“有人吗——！”
她喊，声音撞在布满铜绿和灰尘的厚重内壁上，弹回来，变成虚弱空洞的回响，只惊扰了一群倒挂在更高处阴影里的蝙蝠。
它们扑棱棱地飞起，带起一阵腥风和更浓重的灰尘。
“呸！呸！”
鸢尾偏头躲开落下的秽物，眯着眼，手腕一抖，一束近乎透明的细丝从袖中疾射而出，“叮”的一声轻响，牢牢钉死在头顶一根粗壮的横梁上。
她借力一荡，身子轻巧地脱离那堆该死的齿轮，划了个弧线，落向前方一道狭窄的金属维修平台。
靴底沾满油污，平台又窄，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喘着气，回头望去。
巨大的齿轮、交错咬合的连杆、缓慢蠕动的巨大发条弹簧，在昏暗的光线下延伸向上，没入看不透的黑暗。
铜壁厚重，上面蚀刻着从未见过的奇异花纹，深奥得让人头晕。
刚才荡过来时，脚尖似乎蹭到了什么，触感奇异……不像冰冷的金属。
她心头莫名一跳，俯身向下看。
平台边缘，齿轮咬合的深处，幽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起伏了一下，带得整个齿轮结构微微一颤。
像……呼吸？
不可能。
她甩甩头，把这荒谬的念头扔出去。是齿轮运转的正常震动。
就在这时，脚下猛地一颤！不是齿轮转动，是整个空间，这整座钟楼，毫无征兆地、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金属呻吟，灰尘簌簌如雨落下。
深处传来一连串沉闷如雷的巨响，那些停滞或缓慢移动的巨大齿轮猛地加速，狂暴地重新咬合！
“呜——噜——噜——”
一个低沉、含混、仿佛从万吨金属和积尘最深处发出的哼唱声，震得她脚底发麻，牙根酸涩。
这破钟楼……在哼歌？！
巨大的钟锤在她左侧不远处轰然摆过，带起的风几乎把她刮下平台。
右侧，一排原本静止的锋利连杆突然毒蛇般刺出，擦着她的鼻尖掠过！
头顶，一个庞大的嵌齿轮组轰隆隆压下，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鸢魂飞魄散，所有的机灵劲儿此刻全化成本能的逃窜。
她像只被扔进滚筒的耗子，在突然活过来的金属地狱里疯狂地跳跃、翻滚、躲闪。
细丝一次次射出，缠住任何能缠住的东西，把她在狂暴运动的巨物间甩来荡去。
裙裾破烂，在身后猎猎作响，好几次险些被卷入绞肉机般的齿轮之中。
那随性的、轰隆隆的哼唱还在继续，折磨着她的耳膜和神经。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地方？！
脚下平台剧烈倾斜，她死死抓住一根栏杆才没滑下去。
眼前，一座如小山般的配重块正伴随着那该死的哼唱声，有节奏地抬起，然后冲着她狠狠砸落！
阴影覆盖了她的瞳孔。
无处可躲了！
绝望像冰水泼下。但只一瞬，就被更汹涌的怒火烧干。
视线疯狂扫动，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急智。
就在那配重块轰然落下的前一刹，她看到了——
斜下方，隐藏在无数转动部件中心，一根无比粗壮、缠绕着无数圈金属巨簧的中心轴！
主发条！
它的保护外壳似乎因为刚才的“伸懒腰”崩开了一道裂口！
赌了！
鸢尾尖叫一声，不是恐惧，而是全力的宣泄，袖中所有细丝拧成一股，不再是轻盈的荡索，而是如同鞭子般狠抽出去，不是求固定，而是求一个狂暴的拉力！
细丝精准地穿过齿轮间隙，缠上那主发条轴心裸露的一处凸起！
她用尽全身重量和所有力气，猛地向下一拽！
“嗡——嘎吱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扭曲到极限的呻吟从最深处爆开。
那哼唱声戛然而止。
整个疯狂运转的钟楼内部，所有齿轮、连杆、锤摆……瞬间僵死、凝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鸢尾挂在半空，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下一秒。
“嗬……嗬嗬……”
低沉的笑声开始震动，不是从外面，是从四面八方每一块铜板、每一根铆钉里发出，越来越响，越来越狂放！
“哈哈……哈哈哈——！！！”
整座钟楼，不，是这个沉睡的机械巨人，像是被彻底挠醒了痒痒肉，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鸢魂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铜壁扭曲、
变形，巨大的金属支架从钟楼两侧伸出，如同巨人的手臂，狠狠砸向地面！她所在的平台猛烈倾斜，几乎直立起来！
“轰隆！！”
大地震颤。
巨人狂笑着，顶着身上无数崩飞的零件和百年积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它抬起一只巨大的“脚”，阴影笼罩了下方面无血色、仰头呆望的黑隼王子和他的小队。
鸢尾死死抱住一根剧烈晃动的铜柱，在震耳欲聋的金属狂笑和漫天烟尘中，看着那只巨脚带着碾碎一切的势头，踩了下去。
巨人狂笑着站了起来，巨大的金属脚掌带着毁灭性的阴影，猛然踩下！
“轰——！！！”
大地剧烈震颤，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和折断的兵器四处飞溅。
鸢尾死死抱住剧烈晃动的铜柱，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可没想当什么屠夫，更不想被这发疯的金属怪物带着一起陪葬！
那巨人一脚踩下，似乎意犹未尽，庞大的身躯因为这不习惯的动作而摇摇晃晃。
它另一只巨大的手臂胡乱挥舞起来，扫过一片树林，树木如同稻草般被摧折。
它胸腔内，那些巨大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摩擦声，火星四溅。
“哈哈！有趣！痒！挠得好！”
巨人含混不清地咆哮着，声音如同千万口铜钟同时敲响，震得鸢尾头晕目眩。
它似乎把鸢尾扯动发条当成了某种挠痒痒的服务。
必须让它停下来！或者，控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