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军校的提议,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指挥部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李云龙,丁伟这些一线指挥官,脑子还停留在部队扩编,鸟枪换炮的喜悦里,对“军校”这个词,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在几人看来,干部嘛,不都是从战场上打出来的?怕死,没本事的,自然就被淘汰了。能活下来,还能打胜仗的,就是好干部。简单,直接。
但赵刚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作为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系统化,正规化的人才培养体系,对于一支军队,一个政权,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完全同意!”
赵刚第一个站出来,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逍遥,你这个想法,太重要了!这是真正抓到了我们根据地发展的根本问题!”
“一支没有思想,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同样,一支没有自己培养的,忠诚可靠的干部队伍的军队,也走不远。”
赵刚的话,点醒了李云龙等人。几人虽然是粗人,但道理不难懂。小打小闹,靠着战场上提拔几个勇猛的班长排长,还行。可现在是上万人的整编师,下面几十个营,上百个连,光靠战场上那点“自然淘汰”,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更何况,未来的战争,光靠勇敢是不够的。李逍遥之前在军官教导队里讲的那些“三三制”,“火力延伸”,“小队穿插”战术,已经让众人尝到了甜头。这些东西,可不是光靠在战场上玩命就能琢磨出来的。
“对,政委说的在理!”
李云龙一拍脑袋,也反应过来了。
“他娘的,老子以前就觉得,打仗光靠一股子猛劲,有时候是会吃亏的。师长教的那几招,就管用得很!”
“要想让全师的兵都跟咱们一样会打仗,还真得有个地方,好好教教他们。”
丁伟也点头附和。意见,很快就统一了。
李逍遥和赵刚一拍即合,决定立刻着手筹备这件关乎根据地百年大计的头等大事。
说干就干。
学校的名字,很快就定了下来。不叫什么“黄埔分校”,也不叫什么“军官教导队”。李逍遥亲自拍板,定名为:“天堂寨抗日军政大学”。一字之差,格局和意义,便完全不同。这不光是培养军事干部,还要培养政治干部,培养根据地未来的管理者和建设者。
校址,选在了根据地后山一处易守难攻,又相对僻静的山谷里。那里原本是一处破败的地主庄园,地方够大,也足够隐蔽。赵刚发动了根据地的军民,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将那片废墟清理出来,建起了一排排崭新的校舍和训练场。虽然简陋,就是些土坯墙,茅草顶的屋子,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规划得整整齐齐。
军校的领导班子,也迅速确定下来。
李逍遥,亲任校长。
赵刚,任政委。
这个组合,一个抓军事,一个抓思想,再合适不过。
而李云龙,丁伟,孔捷这几位刚刚晋升的团长,则被李逍遥聘为了“特邀军事教员”。
李云龙一听,乐了。
“师长,你让俺去给那帮新兵蛋子上课?俺可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别把人给教歪了。”
“就是要你这个大老粗去教。”
李逍遥笑着说。
“理论知识,我来教。但真正的实战经验,战场上那些瞬息万变的应对,怎么在鬼子堆里活下来,怎么拼刺刀,怎么埋地雷,这些东西,书本上学不来。”
“你李云龙,就是一本活的教科书。你就把你打鬼子的那套东西,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就行。”
听到这话,李云龙心里舒坦了。这说明师长看得起自己那套“土匪理论”。
于是,天堂寨抗日军政大学的教员名单上,就出现了这么一道奇特的风景。校长李逍遥,讲授的是最前沿的现代军事思想和战术理论。政委赵刚,讲授的是革命理想,群众纪律和政治工作方法。而特邀教员李云龙,丁伟,孔捷,则轮流上阵,用最土,最直接,也最血淋淋的语言,给学员们讲述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实战经验。
军校正式挂牌成立那天,举行了一场简单而又庄重的开学典礼。
第一批学员,总共三百人。一半是从各部队选拔出来的,在战斗中表现优异,有勇有谋的战斗骨干。另一半,则是从根据地里招收的读过书,有文化的知识青年。
开学典礼上,李逍遥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发表了讲话。没有长篇大论,没有空洞的口号。
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又充满朝气的脸庞,沉声说道:
“今天,天堂寨抗日军政大学,成立了。”
“站在这里的,有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有刚刚放下书本的学生。”
“但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天堂寨军校的学员!”
“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办这所学校。”
“因为,思想和知识,是我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勇敢,很重要。但光靠勇敢,我们打不赢这场仗。一个有文化的士兵,胜过十个只会端着枪冲锋的莽夫!”
“在这所学校里,你们要学的,不仅仅是怎么开枪,怎么拼刺刀。你们更要学会的,是如何思考!”
“思考,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胜利!”
“思考,我们为什么要战斗!”
“思考,我们想要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打下一个怎样的新中国!”
李逍遥亲自编写了教材。将自己脑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现代军事理论,与这个时代的游击战术,运动战术,进行了完美的结合。开设了沙盘推演,小部队战术协同,情报分析,战地救护,群众组织等一系列闻所未闻的课程。
军校的建立,像一个巨大的引擎,开始为整个根据地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新鲜的,高质量的血液。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在这里学会了用脑子打仗,眼界和格局,被彻底打开。那些投笔从戎的知识青年,则在这里褪去了身上的文弱,锻炼出了钢铁般的意志和体魄。
理论与实践,在这里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一次战术课上,李云龙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当年在独立团,如何用一个营,硬是把坂田联队的指挥部给端了。
讲到得意处,一拍桌子。
“他娘的!打仗,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你够狠,敢玩命,就算手里是烧火棍,也能捅他个对穿!”
学员们听得是热血沸腾,掌声雷动。
轮到李逍遥做点评时,却摇了摇头。
“李团长的勇猛,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但是,这套理论,我只同意一半。”
走到沙盘前,将代表坂田联队和我军的棋子重新摆好。
“如果,当时李团长在正面佯攻的同时,能分出两个排,从这个被坂田忽略的悬崖峭壁摸上去,从背后捅他一刀。那么,我们可能只需要牺牲不到一个连的兵力,就能达成同样的目标。”
“打仗,靠的是勇敢。但在扣动扳机之前,你们的脑子,要先帮你们打赢这场仗。”
李逍遥指着那简陋的沙盘,对着台下所有学员,郑重地说道。
李云龙站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么个理。那套“土匪理论”,在李逍遥这套“科学理论”面前,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整个根据地,都沉浸在这种学习,建设,发展的喜悦之中。每个人都相信,有了这座军校,天堂寨的未来,不可限量。
就在这天晚上,一封加密电报,从徐州前线发出。电报通过军统,地下党,以及晋绥军三方联合的秘密渠道,几经辗转,最终送到了李逍遥的手中。
发信人,是楚云飞。
信中的用词,极为克制和简短。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徐州会战,形势严峻。
信的末尾,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隐晦地向李逍遥,请教对当前战局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