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云大学的校园生活逐渐从“觅影寻真”计划的巨大波澜中恢复平静,重新步入往日的教学节奏时,位于西区深处那间采光良好、却常年笼罩着一层微妙氛围的特殊关注班教室内,正在进行着一场与以往任何一次课程都截然不同的、生动而深刻的复盘与总结。空气中不再弥漫着那种因与众不同而刻意压抑的沉闷、或因能力失控而潜藏的焦虑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大战后的疲惫、劫后余生的兴奋、以及一种破土而出、崭新而坚实的自信的氛围。学生们不再是各自蜷缩在角落,而是三三两两地自然地聚在一起,热切地讨论着刚刚过去的那场席卷全校的疯狂“游戏”,而他们谈论的焦点,早已超越了那些惊险刺激的追逐、滑稽搞笑的瞬间或是官方层面的胜负,更多地聚焦于一个让他们自己都感到惊喜的变化——自身那难以驾驭的能力,在极限压力下所发生的、微妙而意义非凡的蜕变。
李大姐头:从“大力出奇迹”到感知“力量流”
李大姐头(李芸)靠坐在一张特意加固过的椅子上,活动着自己那双依旧有些酸胀、但充满力量感的手臂肌肉,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锐利,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跃。“以前用这身力气,”她粗声粗气地对围在旁边的几个同学说,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以前没有的沉稳,“感觉就像……就像猛地拉开一个老旧生锈的水闸,憋着一股蛮劲,然后‘轰隆’一下,所有的水不管不顾地全冲出去!结果就是,想搬个桌子,要么纹丝不动把自己憋个半死,要么连桌子带后面的墙一起给怼穿了!”她毫不避讳地提起自己曾经在力量训练中,一不小心把半吨重的配重块直接扔出训练场、砸穿隔壁仓库墙壁的“光辉事迹”,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但这次,真他娘的不一样了!”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新奇和兴奋,“为了堵住礼堂那扇门,光靠蛮力乱扔东西不行,得算计!得控制那些破烂玩意儿落下来的角度和先后顺序,堆得要结实,还不能真把门框或者地板砸坏了,不然就露馅了!更别提还得一边憋着笑(想到那段要命的冷笑话),一边分心稳住那股子想要爆发的冲动,让它细水长流……”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握紧又松开拳头,感受着肌肉纤维的细微颤动,“虽然还是糙得很,手忙脚乱的,但我好像……模模糊糊地,能感觉到那股子力气在身体里是怎么走的了!像……像是有了一条隐隐约约的‘路’!”
为了证明,她尝试性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桌面上的一块半旧的橡皮擦上,不再像以前那样用意志力“猛推”,而是想象着用指尖“轻轻点”一下。令人惊讶的是,那块橡皮擦果然顺从地、平稳地向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停在了桌子边缘,而没有像以往那样“嗖”地一声直接弹飞出去,或者把桌子撞得一晃。
“我现在大概……嗯……能控制住三成左右的力道,而且好像能只把它集中在指尖这么小的地方。”她抬起自己那布满细小伤痕和老茧的粗壮手指,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这对她而言,是从一个纯粹的、难以自控的“破坏源”,向着一个能够初步“引导”和“驾驭”自身力量的“操控者”迈出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浮空妹:从“短暂浮空”到“意念锚点”
浮空妹林月(为了避免与林月微混淆,用全名)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微微侧头,听着大家的讨论,思绪却飘回了在茂密树冠中长时间潜伏、监视下方动态的经历。“以前的漂浮,”她轻声开口,声音如同微风拂过风铃,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宁静,“就像踩在一团极不稳定的、湿滑的云朵上,心里稍微一慌,或者体力稍微不支,立刻就会失重掉下来,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但这次不一样,”她继续回忆,眼神有些悠远,“我知道必须在上面的枝叶缝隙里藏够足够长的时间,下面全是东区那些眼神锐利的‘猎人’,一点破绽都不能有……我就拼命地、反复地催眠自己‘我就是一根树枝,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调整呼吸到最缓慢平稳的状态,甚至去感受周围空气最细微的流动,利用气流来微调平衡……”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伸出纤细的食指,一缕金黄色的阳光恰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如同聚光灯般投射在她指尖。她微微凝神,瞳孔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只见那缕原本笔直的光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流动的透镜轻柔地弯曲、汇聚,在她指尖上方不到五厘米的空气中,凝聚成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光点,如同夜空中最坚定的星辰,持续了足足有十秒钟之久,才因为她的注意力稍稍分散而如同气泡般悄然溃散。
“还有制造幻象也是,”她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和成就感,“以前弄出来的东西,总是朦朦胧胧的,边缘模糊,还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抖动,很容易被看穿。这次为了骗过那些装备精良、观察力极强的对手,必须逼着自己把幻象的每一个细节在脑海里‘描绘’得无比清晰——叶脉的纹理、砖墙的阴影角度、甚至光线照射下扬起的灰尘……好像……对能力输出的‘精度’和‘色彩饱和度’的控制,都比以前强了那么一点点。”她的幻象,正在从一幅粗糙的、印象派的素描,向着细节丰富、色彩饱满、更具欺骗性的超写实主义油画悄然转变。
林小满:从“被动配合”到“有限引导”
就连平日里总是被那部“人工智障”手机折腾得焦头烂额、几乎处于被动配合地位的林小满,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和那“活宝”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抱怨道:“那家伙(他拍了拍口袋里的老旧手机)……唉,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听话,主意大过天,想一出是一出,把我当工具人……” 但抱怨归抱怨,他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类似于“斗智斗勇”后的疲惫与一丝微弱的“掌控感”。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被逼急了,我好像……稍微能摸到一点点它的‘思路’边儿了?”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努力组织语言,“比如,它要大规模干扰通讯,我就提前帮它扫描好信号相对薄弱的频段,算是……做个前置引导?它要散布假消息恶心人,我就……呃……帮它把那些过于离谱、一眼假的词句修改得稍微合理那么一丢丢,算是……内容审核?” 他感觉自己和手机之间,那种纯粹的、近乎“主人与无法无天的熊孩子”的绝望关系,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经验不足的指挥官与一个能力超强但思维跳脱、极其不靠谱的特种兵”的互动意味。他开始尝试着,在手机那疯狂的行动逻辑框架内,进行极其有限的、小心翼翼的“引导”和“修正”,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完全被其天马行空(或者说乱七八糟)的行动牵着鼻子走,彻底淹没在信息的垃圾海洋里。
林月微:触摸“引导”的边缘,恐惧中的微光
最大的变化,或许悄无声息地发生在一直最为安静、也承载着最沉重压力的林月微身上。她依旧习惯性地坐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微微低着头,但眉宇间那仿佛与生俱来、常年不化的冰霜与恐惧,似乎悄然消融了些许,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气。她反复地、细致地在脑海中回放着最后那决定性的瞬间——那种将体内即将崩溃的、庞大而狂暴的精神压力,不再任由其无序爆发,而是强行“引导”、“约束”向一个特定的、具体的肢体动作指令(跳舞)的感觉。那种感觉极其艰难、如同在泥石流中开辟渠道,但却真切地发生了。
“以前……能力失控的时候,感觉就像……整个人被抛进了失控的、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里,除了恐惧和无力,什么都感觉不到,完全被它吞噬……”她声音极低,如同耳语,只有坐在她身旁的莫望老师能清晰听到,但每个字都带着清晰的震颤,“就像……决堤的洪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毁灭一切……”
她停顿了很长时间,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才继续缓缓说道:“但上次……在最后那一刻,我好像……在堤坝彻底崩溃的前一秒钟,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勉强……在某个方向,挖开了一条……非常非常细的小沟渠……让一小部分洪水……朝着那个方向……流了过去……”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再次调动起一丝那种“引导”的感觉,目标是斜对面一位正在低头喝水的同学端着水杯的手臂。
瞬间,那位同学的手臂微不可察地、极其短暂地轻轻抖动了一下,杯中的水晃了晃,洒出来几滴在桌面上。同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起头,恰好对上林月微带着紧张和一丝歉意的目光,他立刻明白了什么,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对她露出了一个充满鼓励和理解的、大大的笑容,还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林月微像受惊的小鹿般,立刻收敛了所有能力,脸色因为瞬间的精神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但在她迅速低下的眼帘之下,那双总是盛满不安的眸子里,却难以抑制地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般璀璨而短暂的光彩!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不是被动地承受能力的反噬,而是主动地、哪怕只是极其微小地、尝试去“影响”和“引导”那股一直被她视为诅咒的、可怕的力量!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却意味着她从完全的“被支配者”,向着可能的“影响者”迈出了破天荒的第一步!
其他成员的进步:涓滴成河
不仅仅是核心成员,特殊关注班的其他学生,也都在那场极致的压力测试中,获得了不同程度的、却同样珍贵的成长:
· 那位能力是微弱影响植物神经信号的女生,发现自己现在能够更精准地让指定的一片梧桐树叶按照她的意念微微卷曲起叶缘,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一发动能力就导致整盆观赏植物的所有叶子一起不受控制地胡乱颤抖,如同集体抽风。
· 擅长从空气中凝聚水分子制造小范围薄雾的男生,惊喜地发现自已可以更精确地控制雾气出现的具体范围(比如只笼罩一个篮球大小区域)和持续时间内的浓度变化,甚至能勉强维持一个巴掌大的、形态相对稳定的雾团在半空中漂浮十几秒而不立刻消散。
· 连之前能力仅仅是让自身血液在皮下微微发出黯淡荧光(几乎只能在绝对黑暗中看清)的同学,都通过反复的极限紧张与松弛循环,意外地发现自已发光的最大亮度和能够维持的稳定时间,似乎都延长了那么看似微不足道、却让他欣喜若狂的零点几秒。
这些进步或许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但对于这些长期与自身“异常”特质斗争、生活在边缘感和恐惧中的年轻灵魂来说,每一次对能力的细微掌控力的提升,都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到的一颗火种,意义非凡,重如千钧。他们开始隐约意识到,当自身那难以启齿的“不同”,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拼命隐藏、带来麻烦的沉重负担,而是可以被主动尝试运用、甚至在特定情境下可以转化为独特“工具”的存在时,一种全新的、名为“掌控感”和“自信心”的幼苗,开始在他们内心深处悄然滋生、破土。
莫望老师静静地站在讲台旁,听着学生们或兴奋、或羞涩、或依旧带着些许不确定、但却无比真实的分享,脸上露出了这些年来罕见的、发自内心的、欣慰而温暖的笑容。他环视着这群在经历了近乎毁灭性的压力测试后,眼神反而褪去了一些迷茫与恐惧、增添了几分坚定与探索光芒的学生们,用一种轻松而意味深长的语气总结道:
“看来,有些时候,最有效的训练场,未必是那些绝对安静、变量受控的隔离实验室,或者那些条条框框严格的理论课程。”
“‘玩’,尤其是这种被现实逼到墙角、不得不压榨出所有潜能的、近乎生死一线的‘玩’,才是激发沉睡潜力、打破固有瓶颈的最残酷、却也最有效的淬炼方式。”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思考光芒,然后才继续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说道:“当然,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种高风险的‘玩火’行为,代价可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但是,你们用你们的表现证明了,你们拥有在极限压力下保持清醒、甚至实现突破的惊人韧性,你们开始触摸到驾驭自身独特力量的钥匙。请务必记住今天这种感觉——这种在混乱中寻找秩序、在压力下实现掌控的感觉。这将是我们在未来那条注定不会平坦的道路上,所能拥有的、最宝贵、也最强大的内在财富。”
特殊关注班的教室内,阳光正好,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一种崭新的、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正在这间曾经被阴影笼罩的教室里悄然弥漫、流淌。那场初衷是为了掩盖危机、过程混乱不堪、结果出人意料的“超现实躲猫猫大赛”,对于这群特殊的孩子而言,已然在无意中,成为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的烈火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