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无垠浩渺，与陨星海的污秽死寂截然不同。这里碧波万顷，天高云阔，海风带着清新的咸腥气息，偶尔有巨大的、色彩斑斓的鱼群跃出水面，划出优美的弧线，更有灵智初开的妖禽盘旋天际，发出清越鸣叫，一派生机勃勃。
玄夜与苏沐并未乘坐“破浪号”那般庞大的战舰，而是驾驭着一艘名为“墨羽”的梭形小舟。这小舟通体由一种名为“幽海沉木”的奇异材料打造，不过三丈长短，形态流畅，其上游弋的防御符文并非闪耀夺目，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完美地融入了海面的光影变化之中，极擅隐匿。这是墨辰根据玄夜的需求，特意为其量身打造的代步法器。
玄夜立于船首，黑袍在海风中微微拂动，他闭着双眼，并非在欣赏海景，而是全力感知着那源自东方、若有若无的黑暗召唤。苏沐则坐在船尾，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海蓝色玉佩，这是临行前木灵族长老赠送的“定神玉”，能宁心静气，辅助她更好地运用灵语之力感知周遭环境。
他们的航行路线，避开了常规的海上航道，径直朝着星轨阁标注的“归墟之眼”大致方位前行。起初几日，风平浪静，偶有低阶海兽好奇地靠近，但在感受到玄夜那即便刻意收敛也依旧存在的、如同深海般冰冷沉寂的气息后，便都惊慌失措地远远逃开。
“这片海域的生机，似乎比记载中更加旺盛。”苏沐轻声开口，打破了航行中的寂静。她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绿色光晕，正与一只偶然停留在船舷的、翼展过丈的七彩灵雀交流。那灵雀歪着头，豆大的眼珠里充满了灵性，叽叽喳喳地传递着一些零碎的信息。
玄夜睁开眼，望向远方海天一线的方向，淡淡道：“物极必反。越是接近终结之地，边缘的生命力有时反而会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它们在汲取……那泄露出的某种力量。”他能感觉到，这片海域充沛的灵气中，混杂着一丝极其稀薄、却与织噩本源同源的“养分”，正是这东西，催生了此地生物的异常活跃。
苏沐若有所思，通过与灵雀的沟通，她也隐约感知到，这片海域的生灵似乎比别处更容易躁动，更具攻击性，只是慑于玄夜的威压才不敢靠近。
又航行了半日，前方海面上开始出现一些零星的、风格粗犷的木制渔船。船上是一些皮肤黝黑、身材精悍的渔民，他们使用的渔具上刻画着简陋的避水与引鱼符文，显然世代居住于此，形成了独特的海上部落。
当“墨羽舟”无声无息地靠近一支小型渔船队时，那些渔民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拿起鱼叉和骨矛，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气息约莫在筑基后期的壮汉扬声喝道：“来者止步！此地乃‘望归岛’海域，不欢迎外来修士！”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长期与风浪搏斗形成的剽悍，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惊惧。
玄夜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远方那股越来越清晰的黑暗吸引力所占据。
苏沐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灵语之力自然流淌，让她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诸位勿慌，我们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地，想打听一下前方海域的情况。”她指了指归墟之眼的方向，“听说那边不太平静？”
听到“归墟之眼”四个字，那些渔民脸色骤变，如同听到了某种禁忌。刀疤壮汉眼神更加警惕，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你们要去‘吞天之口’？找死吗！那地方去不得！最近几个月，那鬼地方吸力变得极不稳定，周围千里海域都受到了影响，漩涡丛生，空间扭曲，我们已经有三个村落、十几条船被莫名卷进去，尸骨无存了！”
他身后一个年轻些的渔民忍不住补充道：“不止是船！连光线靠近那里都会扭曲消失！晚上还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的声音！海里的鱼都疯了，互相撕咬，有些甚至长出了不该有的骨刺和复眼！邪门得很！”
苏沐与玄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些渔民的描述，与织噩之力侵蚀的现象高度吻合，而且情况似乎比预想的更严重，已经开始大规模影响周边环境与生灵。
“除了吸力异常和生灵异变，可还有其他征兆？比如，是否有特殊的……黑暗能量逸散？”苏沐继续询问，试图获取更多细节。
刀疤壮汉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黑暗能量？我们不懂那些。但是……大概一个月前，我们族中一位最年长的、据说有点微末巫术传承的祭公，在观测星象后，疯疯癫癫地一直念叨着什么‘暗潮将起，海眼泣血，龙王翻身，九洲陆沉’……没过几天，他就七窍流血死了。”
暗潮将起，海眼泣血！
这充满不祥预感的谶语，让苏沐心中一沉。这绝非普通渔民能编造出来的，那位老祭公恐怕是真的以某种代价，窥见了一丝天机。
玄夜此时忽然开口，声音冰冷地插入对话：“带我们去望归岛。”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指令。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势，让刀疤壮汉和他身后的渔民们瞬间感到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刀疤壮汉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与对归墟之眼的恐惧双重压力下，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好吧。但你们要保证，不能给我们村子带来灾祸！”
“墨羽舟”跟随着简陋的渔船，向着附近一座笼罩在薄雾中的大型岛屿驶去。越是靠近，玄夜越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座岛屿仿佛一个巨大的海绵，正在被动地吸收着从归墟之眼方向弥漫过来的、稀薄却无孔不入的黑暗气息。整座岛屿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与远方那生机勃勃的海域形成了诡异对比。
望归岛，这个最靠近归墟之眼的人类聚居地，或许能提供更多关于那“吞天之口”异变的线索。而那位死去老祭公的预言，如同不散的阴云，笼罩在航途之上。
第19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