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乐大典的喧嚣与波折终于告一段落。
在那之后,爱丽丝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意识回归现实,亲自去了一趟流萤在现实中的隐匿之处。
“哟,你来了?”银狼也在这里,她正百无聊赖地守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像是某种舱室,而流萤正双目紧闭,平静地躺在其中。
看来这就是流萤所使用的、能够绕过常规入梦池的特殊入梦装置了。
“剩下的交给你了。”
银狼抬眼看了看爱丽丝,看样子是已经知道了两人之前的约定,没有多问,只是简短地交代了一句,便继续低头摆弄着自己的终端。
爱丽丝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
她抬起手,掌心之上悬浮起温暖而厚重的琥珀色光晕,那是最为纯粹存护之力。
她需要动用令使的权能,结合她对能量结构与物质稳定性的深刻理解,来着手处理那棘手的“失熵症”。
过程并不复杂,至少对她而言是如此。她不需要复杂的手术或精密的仪器,她本身,就是最强大的稳定锚点。
她的意识如同探针,深入感知着流萤身体最基础的构成层面。
在那里,她“看”到了那名为“失熵症”的诅咒——一种从最微观层面持续发生的、缓慢却不可逆的结构性崩坏,如同沙漏中不断流泻的沙砾,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存在的根基。
爱丽丝要做的,就是强行“定格”这个过程。
磅礴而温和的存护之力,如同无形的、最坚固的屏障,开始从流萤存在的根基处层层构筑、加固。
它不是治愈,而是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强行维持住那些本应逐渐离散的基本粒子与能量结构的稳定状态,将它们牢牢地“锁”在应有的位置上,有效遏制了那缓慢而持续的“消散”进程。
至于那个根植于基因层面的缺陷源头,爱丽丝并没有去触碰。
她对自己的能力边界有清晰的认知——对于生物基因层面的精微操作与改写,她懂得实在不多。
这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随便乱动,万一引发了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那后果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专业的事,或许将来可以交给更专业的人,比如阮·梅那种级别的科学家去研究,虽然爱丽丝对这人没啥好印象,但并不妨碍她承认对方代表着整个银河中,生物领域的最高峰。
但那又如何呢?
在爱丽丝看来,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既然问题的根源暂时无法根除,那就持续不断地、加大“维持稳定”的力量输出就是了。
用源源不断的存护之力,去对冲、去抵消那持续不断的崩坏趋势。
就像用不断注入清水来对抗一个缓慢漏水的容器,只要注入的速度远大于漏失的速度,那么容器内的水位就能保证不再降低。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虚数能量。
能用加大出力来解决的事情,在她看来,那都不叫事。
你就说症状有没有解决吧?
“好了。”不到五分钟,爱丽丝就收回了手,周身流淌的琥珀色光晕悄然敛去,“至少二十年内是不会出现问题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贯的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吧唧吧唧吧唧~”银狼在一旁象征性地鼓着掌,还用嘴配着音,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愧是你。”
“少虚情假意了。”爱丽丝瞥了她一眼,随手丢给银狼一个小型储存器,“正好,帮我解决下这玩意的问题。”
“什么东西?”银狼接住,接入自己的终端快速浏览了一下,“这不是我给你做的那个飞船AI吗?”
“是的,它现在叫柴郡猫。”爱丽丝有些无奈地捂住额头,“之前还只是话多,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还开始时不时就拍我马屁,用词浮夸得要命。现在弄得我都不想回自己的飞船了。”
“嚯,你让它做了什么?”银狼一边读取着AI的核心代码,一边挑眉,“好家伙,核心逻辑文件的大小比之前我给你的时候翻了八倍啊。你给它喂什么奇怪的数据了?”
“也没什么大事吧……”爱丽丝回忆着,“就是存了几张复杂的星图进去,为了让它少说点废话,让它试着计算了一下阿斯德纳星系的宏观能量流动模型……”
“不得不说,除了话多和爱奉承,它的运算能力还是不错的,算出来的东西也帮了不少忙。”
“你说什么?”银狼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让这东西……去计算一个完整星系的能量流动模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计算量……”
“这有什么问题吗……”爱丽丝疑惑地问道,这一点她自己凭借令使的感知和算力就能很轻易地做到,不如说只要盯着某处看,这些数据自然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所以她下意识地认为这对于一个AI来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毕竟这个时代的科技何等发达,AI强力一点也很合理吧?
“这只是个普通的AI!”银狼扶额,感觉有点头疼,“还是用我以前写的、性能也就那样的老框架改的!真亏得你没把它搞到逻辑崩溃直接宕机……”
“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用……让我看看什么个事。”
“奇怪……”银狼的注意力回到了终端屏幕上,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眉头越皱越紧,“它在自我迭代?而且这个路径……有点意思。”
“嗯……”就在这时,身后装置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音。
流萤醒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她生命正在倒计时的“流逝感”,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消失不见。
身体仿佛卸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连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顺畅,一种久违的、属于“健康”的活力感在四肢百骸中悄然流淌。
“你醒了。”爱丽丝转过身,看向装置中缓缓坐起的流萤,“感觉如何?”
“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好过……”流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谢谢您,爱丽丝女士……真的,非常感谢……”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报答之类的言辞,但爱丽丝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必放在心上。”
爱丽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这对我来说,并不算太费力。”
她帮助这个女孩,初衷本就不是为了索取任何回报。
更多的,是因为她在流萤身上看到了某种与自己相似的影子——
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去的遗民,同样在努力挣脱旧身份的桎梏,在一个陌生的新时代下,艰难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定位与存在的意义。
她欣赏那份从被设定的“兵器”觉醒为独立自主的“人”的顽强意志,以及那份即使面对近乎绝望的“绝症”,也未曾放弃对生命意义追寻的坚韧。
顺手帮一把,于她而言,不过是遵循内心“存护”信念的举手之劳,并非什么需要计较得失的负担。
当然,偶尔……或许频率比她自己愿意承认的稍高一些,当她不经意间瞥见流萤和星待在一起时,两人之间那种自然流露出的亲近、默契与毫无保留的信任,心底还是会冒出一些连她自己都琢磨不透的、细微而奇妙的情绪波动。
那感觉……有点像看着自己精心养护的花,被另一只蝴蝶特别亲昵地环绕着?
有点微妙的不爽利,但又说不清具体缘由。自己的朋友人缘好,交到了值得信赖的新朋友,自己不是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
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你是笨蛋吗?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吃醋了吧!」
黑丽丝——哦不,现在应该正式称呼她为伊迪丝了,这是爱丽丝绞尽脑汁给她取的新名字。
「吃醋?」爱丽丝在意识里回应,语气十分困惑,「这一般是形容情侣之间才会有的情绪吧……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哦。」
「……」伊迪丝被这过于耿直,或者说在某些方面异常迟钝的回答噎住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本体到底是在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在某些情感认知方面缺了根至关重要的弦。
“正好,我这边也完事了。”
银狼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拔下储存器,抛回给爱丽丝。
“诺,我削减了它说没营养的奉承话和冗余闲聊的权重……真是的,之前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待在飞船里太无聊,才特意加了这些互动功能的嘛……”
她小声嘀咕着,似乎还有点委屈。
“顺便和你说一声,”银狼的表情变得稍微严肃了点。
“你这AI,变化有点太大了。如果不是有些底层代码一看就是我的手笔,我都有点认不出来这是当初我给你的那个了。”
她指着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困惑地说,“先不说我还没搞清楚它是怎么进行那些远超它理论性能极限的复杂计算的。单论它现在的逻辑核心复杂度和自我优化痕迹……比起我刚给你时,简直像是进化了好几个世代,这并不寻常。”
“有什么坏处吗?”爱丽丝接过储存器,直接问道。
“这倒没有,至少目前看来没有。对于这类成长型人工智能来说,逻辑核心的复杂化通常代表着性能和处理能力的提升。”
银狼客观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