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陆鸣所料，“业务流程再造”的风声放出去不到三日，暗流便如期而至，只是来势比预想的更为汹涌阴毒。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阿罗。这日清晨，她照例去酆都城南区的演武场，指点几个夜叉族年轻子弟修炼，却敏锐地发现，几个平日相熟的小族教头，看她的眼神有些闪烁，招呼打得也颇为敷衍。
甚至在她走远后，隐约听到“鸠占鹊巢”、“喧宾夺主”之类的零星碎语随风飘来。阿罗眉头一皱，心中生疑，却按捺住性子，没有当场发作。
与此同时，在参事处值房外，孙毅正与两位负责文书往来的小吏交代事项，却见那两名小吏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孙参事，听闻咱们处要重整各司流程，还要将历年卷宗都调来核验……可是上头要对各司衙进行清算？兄弟们心里没底，托俺们来探个口风……”
孙毅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二人打发走，立刻转身进屋，将情况报予陆鸣。
陆鸣闻报，并未感到意外，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他示意风声阁的暗线加紧探查。反馈回来的信息迅速勾勒出谣言的全貌：
市井底层鬼差、小吏间流传最广的说法是：“枢要参事处名为优化流程，实为巧立名目，要夺各司衙的权柄！那陆鸣是要做地府暗中的阎君！”
在部分种族聚集区，尤其是与非人种族素有龃龉的群体中，则散布着：“夜叉族仗着从龙之功，已不满足现状，待流程重整，安插完亲信，下一步就要骑在所有族类头上作威作福了！”
而在一些中层官员的私下聚会里，更隐秘的流言则是：“陆鸣索要流程和案例是假，借机搜集各司衙乃至个人的把柄才是真！待他大权在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些经过精心炮制的谣言，如同毒雾般无声无息地渗透。维新同盟内部一些原本就立场不坚、或与参事处利益关联较浅的中小势力首领，开始变得迟疑观望，私下聚会时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忧虑。
午后，那位地府老文书官文大人，竟亲自来到了参事处。他屏退左右，与陆鸣在静室对坐，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
“陆处正，近日市井流言，想必您已听闻。老夫并非疑心处正，只是……人言可畏啊。如今各司衙人心浮动，若此时强力推行流程再造，恐……恐适得其反，将原本中立之辈，尽数推向对立面。还望处正三思，是否暂缓步伐，先行安抚澄清为上？”
他的担忧情真意切，代表了地府内部相当一部分务实派官员的普遍心态。
陆鸣谢过文老官的提醒，送走他后，立刻让孙毅请来了谢必安。
白无常的身影如轻烟般浮现，神色也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陆鸣，事情有些不简单。我让手下儿郎们暗查了数日，发现这些谣言传播极有章法，并非无的放矢。最初散播的几个源头，都是些不起眼的游魂野鬼，或是底层不得志的吏员，但他们近期的活动轨迹，都或多或少与功过司的外围人员有过交集。只是……对方很谨慎，都是单线联系，且用了些遮掩气息的法门，追查到的线索断断续续，证据链十分模糊，难以直接指向功过司高层。”
就在陆鸣与谢必安分析情报时，姜灵儿步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俏脸含霜，眼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她挥袖布下一个隔音结界，声音带着冷意：“陆处正，谢大人，我刚从几位交好的仙草药灵处得知，如今又有一股更阴险的谣言，在更高层面的小圈子里流传！”
“他们说甚么？” 谢必安挑眉问道。
姜灵儿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说，陆处正之所以如此重用如今性情大变的崔小玉，并非看重其才，而是包藏祸心！他们污蔑陆处正是看准了崔小玉如今冷酷无情、只认规则，正好用来做一把锋利的刀，替他扫清所有障碍，推行那些得罪人的严苛新政。待将来大局已定，激起众怒之时，便可将她作为替罪羊推出去，承受所有反噬，而陆处正自己则能保全名声，甚至能以拨乱反正的姿态收拾残局，独揽大权！此等诛心之论，实在可恶！”
此言一出，连谢必安的脸色都沉了下来。这谣言已非简单的挑拨离间，而是直指陆鸣的人品和核心团队的信任基础，其用心之毒辣，远超前者。
陆鸣沉默片刻，眼中寒意更盛，却反而露出一丝冷笑：“果然来了。先是动摇同盟根基，再是离间核心。一套组合拳，打得倒是娴熟。”
他看向谢必安，目光锐利如刀，“谢大哥，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重点是，找出将崔小玉魂念受损详情泄露出去的源头。他们越是攻击小玉，越说明小玉执掌的规则让他们感到了切肤之痛。”
他又对姜灵儿温声道：“灵儿，不必动怒。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谣言，反而暴露了对手对我们内部情况的了解程度，以及他们真正的恐惧所在，他们怕的不是流程再造本身，而是怕我们上下同心。”
正说话间，阿罗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显然也听到了风声，气得柳眉倒竖：“岂有此理！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非撕了他的嘴不可！陆鸣，我们难道就任由他们泼脏水？”
陆鸣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酆都城，连往日喧嚣的市井都似乎多了几分诡异的窃窃私语。
“当然不。”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行动。他们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我们偏要稳扎稳打。” 他转向阿罗，眼神坚定，“阿罗，你来得正好，有件事需你立刻去办……”
阿罗眼神一亮，周身怒气瞬间化为凛然战意，急问道：“要我做甚么？”
一场针对谣言的反击，在陆鸣的谋划下，悄然展开。而暗处的对手，在抛出了这足以搅乱风云的谣言后，也正冷眼旁观，等待着参事处的反应。风雨欲来，酆都城的空气，仿佛都凝重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