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王庸的府邸在朱雀大街东侧,离皇宫不远,占了大半条街。
朱门高墙,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门楣上挂着御赐的“礼义传家”匾额,在暮色中泛着暗金色的光。
戌时三刻,天又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屋檐瓦片上,敲出一片细密的声响。
府邸内外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丝竹声和笑语——王尚书今晚宴客,请的是几位同僚和京城有名的清客。
萧辰站在街对面的巷口阴影里,左手还吊着,右手按在刀柄上。
身后站着二十个北镇抚司精锐,全穿着黑色夜行衣,腰佩绣春刀,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青凤站在他身旁,披着件深色的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
她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锐利,胸口那个橘红色印记在衣襟下隐隐发烫——离火蛊力还没恢复,但感知还在。
“头儿,府里至少有三十个护院武师,还有王庸养的几个门客,修为都不弱。”
陈冲压低声音汇报,“正门、后门、侧门都有人守着,墙上还装了倒刺和铃铛。”
“宴席什么时候散?”
萧辰问。
“照惯例,王庸宴客至少要亥时末。但现在刚戌时三刻,还有两个多时辰。”
萧辰看了看天色。
雨越下越大,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巡夜的禁军刚过去一队,下一队要一个时辰后才来。
时间足够,但……动静不能太大。
“分三组,”
他快速部署,“陈冲带八个人,堵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黑羽带六个人,上屋顶,控制制高点,有暗哨先拔掉。剩下的人跟我走正门。”
“正门硬闯?”
青凤皱眉,“王庸是朝廷二品大员,直接闯府……怕会惊动太多人。”
“不闯,”
萧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用这个。”
玄龙令。
见令如陛下亲临。
“可这令牌只能用于宫中……”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萧辰把令牌扔给陈冲,“陈冲,你带人去后门,就说北镇抚司奉命搜查逃犯,让护院开门配合。若不开,直接破门。”
“明白。”
“黑羽,屋顶上的人交给你。手脚干净点,别见血。”
黑羽点头,一挥手,六个兄弟悄无声息地窜上墙头,像夜猫一样消失在雨幕中。
萧辰带着剩下的六个人,加上青凤,径直走向正门。
门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正靠在门房里打盹,听到敲门声,懒洋洋地探出头:“谁啊?这么晚了……”
话没说完,一把绣春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北镇抚司办案,”
萧辰亮出腰牌,“开门。”
老头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地打开门闩。
八人鱼贯而入。
前院很安静,宴席的喧闹声从后院正厅传来,隔着一道月亮门。
两个护院武师提着灯笼在廊下巡逻,看到突然闯进来的一群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即大喝:“什么人?”
话音未落,两把弩箭已经钉在他们脚前的地砖上。
“北镇抚司,奉命搜查。”
萧辰声音冰冷,“不想死的,原地站好。”
两个武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吹响了口哨!
尖锐的哨声划破雨夜。
“找死。”
萧辰身形一闪,右手刀鞘狠狠砸在那武师后颈。
武师闷哼一声,瘫软在地。
另一个想跑,被青凤一个扫腿绊倒,紧接着被两个北镇抚司兄弟按在地上。
但哨声已经惊动了府里的人。
后院正厅的丝竹声停了,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十几个护院武师从各个方向冲出来,手里拿着刀剑棍棒,将萧辰等人团团围住。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尚书府!”
一个领头的武师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十几个人同时扑上。
萧辰没动。
他身后的六个北镇抚司兄弟动了。
六人如虎入羊群,绣春刀出鞘,刀光在雨中划出冰冷的弧线。
不是杀人,是伤敌——专挑手腕、脚踝、膝盖这些部位下手,既让对方失去战斗力,又不至于闹出人命。
惨叫声接连响起。
六个精锐对十几个护院,人数劣势,但战力碾压。
不过五六个呼吸,十几个护院全部倒地,抱着伤处哀嚎。
萧辰看都没看他们,径直穿过月亮门,走进后院。
后院正厅的门开着,里面坐着七八个人,主位上的正是王庸。
他五十多岁,胖乎乎的,穿着便服,手里还端着酒杯。
看到萧辰进来,他脸色一变,但很快镇定下来。
“萧大人?”
王庸放下酒杯,故作惊讶,“这么晚了,何事劳您大驾光临?”
“奉旨查案,”
萧辰走到厅中,目光扫过在座众人,“请王尚书跟本官走一趟。”
“查案?”
王庸笑了,“不知萧大人要查什么案?
本官身为礼部尚书,若有嫌疑,也该由三法司会审,岂是你北镇抚司说抓就抓的?”
“三法司?”
萧辰也笑了,“王尚书觉得,赵永廉账册上那些名字……够不够三法司一起审?”
王庸脸色骤变。
他身后的一个门客突然暴起,从袖中抽出短刀,直刺萧辰面门!
宗师初境!
萧辰左手重伤,右手刀还在鞘中。
但他没躲,也没拔刀。
因为青凤动了。
她一步跨到萧辰身前,右手抬起,掌心赤金色火焰“噗”地燃起,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温度奇高,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厅。
短刀刺入火焰,发出“嗤”的灼烧声。
门客惨叫一声,短刀脱手,整条手臂都冒起了青烟。
“离火?”
王庸失声惊呼,“你是……青凤千户?”
青凤没理他,收回火焰,脸色又白了一分。
强行催动离火蛊力,让她内伤加重,嘴角渗出一丝血。
但这一下,镇住了所有人。
连宗师初境的门客,一个照面就废了一条手臂,谁还敢动?
“王尚书,”
萧辰缓缓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王庸盯着萧辰,又看了看青凤,最终颓然坐下。
“本官……跟你们走。”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对在座的客人拱手:“诸位,今日之事,王某失陪了。改日再设宴赔罪。”
那几个客人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哪还敢多言,纷纷起身告辞。
萧辰让人给王庸戴上镣铐,然后看向陈冲:“搜府。书房、卧房、库房,一处不许漏。”
“是!”
北镇抚司的人立刻散开搜查。
王庸被押到前院,站在雨中,镣铐“哗啦”作响。
他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府邸被翻得一片狼藉,眼神怨毒。
“萧辰……你今日所作所为,来日必遭报应。”
“报应?”
萧辰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王尚书,你帮赵永廉洗钱,帮幽冥宗在朝中铺路的时候……想过报应吗?”
王庸浑身一颤,不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陈冲带着几个兄弟从书房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头儿,找到了。藏在书架暗格里,里面有账本、信件,还有……这个。”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面,背面是“幽冥”二字。
幽冥宗令牌。
铁证如山。
“带走。”
萧辰挥手。
一行人押着王庸,带着证物,离开尚书府。
雨还在下,街上空无一人。
只有马蹄声和镣铐声在夜色中回荡。
走出两条街,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
不是禁军,也不是北镇抚司的人。
是一群黑衣人,约莫二十个,全都蒙着面,手里拿着刀剑,拦在路中间。
为首的是个高瘦老者,穿着黑袍,没蒙面,露出一张枯瘦的脸,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幽幽绿光。
“萧大人,”
老者嘶哑开口,“把人留下,东西也留下。老夫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萧辰停下脚步,右手缓缓按上刀柄。
“幽冥宗的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
老者笑了,露出满口黑黄的牙,“王庸是我们的人,他手里的东西……不能落到朝廷手里。”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话音未落,萧辰动了。
他右手拔刀,人随刀走,刀光如一道紫金色的闪电,直劈老者面门!
快!狠!准!
老者眼神一凝,身形急退,同时袖中滑出一根乌黑的短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惨绿色的宝石。
短杖迎向刀锋。
铛——!!!
金属碰撞的爆鸣。
火星四溅。
萧辰被震得向后滑出三步,虎口发麻。
老者也退了两步,手中短杖嗡嗡作响。
“好刀法,”
老者嘶哑道,“可惜……你左手废了,实力最多剩七成。”
他说对了。
萧辰左臂重伤,无法双手握刀,刀罡威力大减。
而且内伤未愈,硬拼不是长久之计。
“青凤,带人先走!”
他低吼。
青凤咬牙,她知道萧辰的意思——她和证物、王庸,才是关键。
必须送进宫。
“拦住他们!”
老者一挥短杖。
二十个黑衣人同时扑上!
陈冲等人迎战,但对方人数占优,修为也不弱,转眼就陷入苦战。
青凤护着王庸和证物,想从侧面突围,但被三个黑衣人拦住。
她强行催动离火蛊力,掌心火焰再现,但这次火焰明显黯淡了许多,温度也低了不少。
“你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黑衣人狞笑,“束手就擒吧!”
眼看就要被围——
“啾——!”
一声尖锐的雕鸣从空中传来。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俯冲而下!
是铁羽雕!
黑羽坐在雕背上,手里拿着弩机,连发三箭。
箭矢精准地射向三个黑衣人,逼得他们后退。
墨凤坐在黑羽后面,她手里拿着个圆筒状机关,对准地面——
“砰!”
圆筒炸开,爆出大团呛人的黄色烟雾。
烟雾迅速弥漫,遮蔽视线。
“趁现在!”
墨凤大喊。
青凤会意,拉着王庸,抱着证物箱,在烟雾掩护下朝皇宫方向狂奔。
萧辰也趁机后撤,与陈冲等人会合。
老者想追,但烟雾太浓,加上两只铁羽雕在空中骚扰,一时无法脱身。
“撤!”
萧辰果断下令。
众人边打边退,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老者站在烟雾里,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阴冷。
“大人,追不追?”
一个黑衣人问。
“不用,”
老者摇头,“王庸已经没用了,证物……丢了就丢了吧!”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
“反正……真正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雨越下越大。
远处皇宫的方向,隐约传来钟声。
子时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