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生计与第一桶金（上）——肥皂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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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或者更准确地说，此刻占据着信王朱由检小小身躯的朱辰，正对着铜盆里浑浊的水，以及水面上漂浮的一层可疑油腻，陷入了深沉的哲学思考。
“这特喵的洗个脸，怎么感觉越洗越脏？”他对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属于九岁孩童却写满生无可恋的脸，发出了灵魂拷问。
水是井里打上来的，理论上算干净。可架不住这年头洗脸用的玩意儿不给力啊！胰子？那玩意儿贵得要死，效果还感人，属于奢侈品范畴。王府里日常用的，是澡豆。名字听起来挺雅致，但实际成分嘛……朱辰嫌弃地用指尖捻起一颗被方正化小心翼翼捧过来的澡豆。灰扑扑的，捏着有点硬，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植物粉末和不明油脂的陈旧气味。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一些磨得不够细的豆粉颗粒。
“王爷，您要的澡豆。”王心之躬着身子，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才被调到信王身边伺候不久，这位小主子年纪不大，心思却总感觉比那些大人还难琢磨。尤其这几天，小王爷总盯着水盆和澡豆发呆，眼神直勾勾的，怪吓人的。
朱辰没接澡豆，只是长长地、极其不符合九岁儿童身份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百转千回，充满了对生活品质断崖式下跌的控诉。想当年在实验室，他接触的都是高纯度试剂，洗个烧杯都要用分析纯的洗涤剂，确保无残留。现在倒好，用这玩意儿洗脸？别说深层清洁了，洗完脸上不沾一层豆粉和油泥都算它手下留情！更别提那若有似无的馊味，简直是对现代人鼻子的终极挑战。
“王心之啊，”朱辰终于开口，语气沉重，“你说，本王这脸，它配得上更好的待遇吗？”
王心之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小王爷那张白白净净、尚未被青春期油脂分泌困扰的嫩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灰头土脸的澡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配？王爷的脸自然是金尊玉贵。可更好的？澡豆已经是府里份例里不错的东西了，难道要用胰子？那玩意儿可金贵着呢……
朱辰没指望小太监能理解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洁癖，自顾自地站起身，背着小手在屋子里踱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踱到窗边，目光落在庭院角落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几口大缸静静地矗立着，那是厨房每日倾倒废油的地方——主要是各种动物油脂，在这个荤腥并不充裕的年代，这些用过的油也算是府里不大不小的一笔“废品”资产。
“废物利用……”朱辰的物理系大脑瞬间点亮，一个金光闪闪的化学方程式蹦了出来：**油脂+碱=肥皂+甘油**！皂化反应！
原理简单得令人发指！关键原料：油脂（废物缸里有的是），碱（草木灰泡水就能得到氢氧化钾溶液，纯天然！）。工艺？加热混合，搅拌，等待反应完成，盐析分离，成型晾干！简直是为穿越者量身定做的第一桶金项目！
一股久违的、属于科研狗的兴奋感涌上心头。什么阉党专权，什么辽东铁骑，什么小冰河期，都暂时靠边站！眼前最迫切的，是解决洗脸洗澡的民生问题！是搞钱！是启动资金！
“王心之！”朱辰猛地转身，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奴才在！”王心之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赶紧躬身。
“去，给本王办几件事。”朱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突发奇想的九岁孩子，带着点孩童特有的好奇和任性，“第一，把府里后厨那些用过的、黑乎乎的油，嗯，就是倒进大缸里的那些，给本王单独收奇起来，找个干净的大桶装着，越多越好！”
王心之：“？？？”收集……泔水油？小王爷这是要……研制新式毒药？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宫廷秘闻里的下毒桥段，脸色白了白。
“第二，”朱辰没理会小太监变幻的脸色，继续下令，“去灶膛底下，掏几筐烧得透透的草木灰！要那种白灰，黑炭渣子不要！”
王心之：“……”掏灰？这活儿倒是比收集泔水油听起来正常点，但小王爷要灰干嘛？种花？可也没见王爷喜欢侍弄花草啊……
“第三，找两个干净的大木桶，还有……嗯，找几个粗麻布口袋，要细密一点的！再找根结实的长棍子！”朱辰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搅拌的动作。
“第四，找个僻静、通风好的空屋子，或者柴房也行，收拾干净！本王要……嗯……研究点新玩意儿！”朱辰终于找到一个听起来稍微合理点的借口，“听说外面有人用草木灰水洗衣裳，本王也想试试！”
王心之虽然满脑子问号，但“研究新玩意儿”这个理由，倒是符合最近小王爷沉迷“奇技淫巧”的传闻。他压下心头的疑虑，恭敬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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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信王府某个偏僻角落的废弃柴房，俨然成了朱辰的“大明皇家化学实验室（初级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诡异的气味：陈年油脂加热后特有的、略带焦糊的腻香；草木灰水那种呛鼻的碱性刺激；还有柴火燃烧的烟火气。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化学前调”。
朱辰，穿着最不起眼的粗布旧衣（弄脏了不心疼），小脸被柴火灶映得通红，正全神贯注地指挥着。
“王伴伴，火！火小一点！文火！要文火懂不懂？不是让你烧火化金箍棒！”他盯着陶锅里咕嘟冒泡、颜色可疑的粘稠混合物，急得跳脚。这古代灶台的火候控制，比实验室的电热套难伺候一百倍！
王心之被烟熏得灰头土脸，手忙脚乱地从灶膛里往外扒拉柴火，呛得直咳嗽：“咳……咳……王爷……文火……奴才尽力了……这火它不听使唤啊……”
旁边，两个临时被抓壮丁的小太监，正使出吃奶的劲儿，用一根长木棍奋力搅拌着另一个大木桶里的草木灰水。木棍沉重，粘稠的灰水阻力巨大，两人累得满头大汗，手臂酸软。
“用……用力！顺时针！搅匀！要像……像搅拌宇宙大爆炸的原始汤一样充满热情！”朱辰挥舞着小拳头，试图用科幻概念提升士气。
小太监们一脸茫然：宇宙？大爆炸？原始汤？王爷说的话越来越听不懂了，但搅拌不能停！
“王爷，”负责搅拌草木灰水的小太监甲哭丧着脸，“这……这灰水太稠了……搅不动啊……”
朱辰凑过去一看，桶底的草木灰沉淀得结结实实，水倒是清了点。他小手一拍脑门：“笨！忘了过滤！王伴伴，麻布袋呢？快，架起来！”
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很快架好：麻布袋里装上草木灰，悬在空桶上方，浑浊的灰水慢慢倒入袋中。滴滴答答，下方桶里逐渐汇聚起一汪清澈（相对而言）的、带着明显滑腻感的碱液。
“对！就是这个！氢氧化钾溶液！宝贝啊！”朱辰眼睛放光，用小木勺舀起一点，那滑腻感和刺鼻的气味让他确认无误。
另一边，收集来的废油经过简单加热沉淀，去除杂质后，呈现出一种深棕色。朱辰小心翼翼地将过滤好的热碱液，缓缓倒入装着热废油的陶锅里。
“搅拌！快！大力出奇迹！”朱辰亲自上阵，拿起一根干净的棍子，开始疯狂搅动。
锅里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原本油水分离的两层液体，在持续的搅拌和加热下，开始乳化、融合，颜色渐渐变得均匀，呈现出一种粘稠的、类似麦芽糖浆的棕黄色。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油脂和碱的特殊气味弥漫开来。
“皂化……开始了！”朱辰兴奋地低语。他紧紧盯着锅里的变化，感受着棍子上传来的阻力变化。这是个需要耐心和经验的活儿，搅拌必须充分，时间必须足够。
一个时辰过去。朱辰的手臂早已酸麻，额头汗水涔涔。锅里的混合物变得更加粘稠，颜色也更深了。他舀起一点，滴入旁边的凉水碗中观察。浑浊的液体滴入水中，并未立刻散开，而是形成了一小团絮状沉淀。
“成了！皂化基本完成了！”朱辰心中一喜，“停火！准备盐析！”
王心之赶紧撤火。朱辰抓起旁边准备好的、磨得还算细的粗盐颗粒（精盐太奢侈，这个勉强能用），一把一把地撒进锅里，同时继续搅拌。
盐粒的加入如同魔法。锅里粘稠的糊状物开始发生变化，一层淡黄色的、质地类似凝脂的东西开始聚集析出，浮到了表面。而下层，则是一层颜色更深、更稀薄的液体。
“甘油！副产品甘油！”朱辰看着下层液体，眼睛更亮了，这可是好东西，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用在哪，但先存着准没错！
“快！用勺子！把上面这层膏状物捞出来！放到旁边准备好的木模子里！”朱辰指挥着。
几个人七手八脚，用木勺小心地将那层淡黄色的“凝脂”舀出来，压进简陋的方形木格子里。整个柴房一片狼藉，油渍、灰渍、水渍满地。每个人都累得够呛，但看着木格里那几块散发着奇异光泽的淡黄色膏状物，心中都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丝期待。
“王爷……这……这滑腻腻、黄澄澄的东西，真能用来净身？”方正化看着那几块“凝脂”，实在无法把它和清洁联系在一起，倒有点像……某种奇怪的糕点？他偷偷咽了下口水，随即被自己这大不敬的想法吓了一跳。
朱辰叉着腰，小脸上洋溢着实验初步成功的得意，豪气干云地一挥手：“王伴伴，肤浅了！此乃本王呕心沥血、融合天地精华（草木灰）、化腐朽为神奇（废油）研制出的——‘信王至尊去污神皂’！区区污垢，弹指即除！用过都说好！”
“神……神皂？”王心之和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像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吆喝？
朱辰可不管他们信不信，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小块切下来的边角料，又拎起一块擦灶台用的、油污黑亮的破抹布。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他学着魔术师的腔调，将那块“神皂”边角料在湿抹布上用力蹭了几下，然后搓揉起来。
泡沫！细腻的、洁白的泡沫！竟然真的从油黑的抹布上冒了出来！
朱辰卖力地搓洗着，清水一冲——那块饱经油污摧残的破抹布，虽然还带着岁月的沧桑痕迹，但上面那层厚厚的、顽固的油污，竟然真的消失了！露出了它原本的、略显破败但干净的底色！
“哇——！”两个小太监忍不住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他们天天跟这些油污打交道，自然知道这有多神奇！方正化也震惊地张大了嘴，看着那块焕然一新的抹布，再看看木格里那些淡黄色的“凝脂”，眼神彻底变了。原来……王爷不是在胡闹？这泔水油和灶底灰混在一起，真能变成宝贝？
朱辰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心中暗爽。他甩了甩抹布上的水珠，故作高深地总结道：“此乃格物致用之力！油脂污垢，遇碱瓦解，生成新物，自带亲水亲油之性，裹挟污渍，随水而去！此乃……嗯……造化之工也！”他差点把“表面活性剂”和“乳化作用”秃噜出来，赶紧用更玄学的“造化”掩饰过去。
王心之听不懂那些“格物”“造化”的高深词汇，但他看懂了结果！这“神皂”去污力远超澡豆！他扑通一声跪下了，激动得声音发颤：“王爷神技！奴才……奴才心服口服！此物……此物简直是仙家法宝啊！”这一刻，他看朱辰的眼神，充满了近乎盲目的崇拜。能把泔水油变成去污法宝，这不是神技是什么？
朱辰矜持地点点头，享受着来自小太监的崇拜目光。他拿起一块成型的、还有些软乎的“神皂”雏形，放在鼻尖嗅了嗅。嗯，去污力是没问题了，但这味道……混合着油脂的余味和碱的刺鼻，实在算不上好闻。
“嗯，效果尚可，但离‘至尊’还差点意思。”朱辰摸着下巴，物理系高材生的完美主义开始作祟，“得加点香料……嗯，松针？薄荷？或者……嗯，以后可以考虑搞点精油？算了，成本太高，先弄点便宜的花瓣煮水加进去试试？还有这颜色……废油杂质多，颜色偏深，要是能用猪板油或者植物油就好了……不过成本是个问题……”
他一边嘀咕着改进方案，一边看着木格里那些淡黄色的方块，仿佛看到了无数闪亮的铜钱、银锭，甚至金元宝在向他招手。第一桶金，稳了！
“王伴伴，”朱辰小手一挥，意气风发，“给本王看好这些‘神皂’，等它们阴干成型！记住，保密！此乃我信王府……呃，格物院最高机密！泄露者，本王罚他用澡豆洗一年马桶！”
王心之一个激灵，想到那可怕的、馊味的澡豆和肮脏的马桶，立刻挺直腰板，赌咒发誓：“王爷放心！奴才以性命担保！绝不让半只苍蝇飞进来知道！”他看向那些“神皂”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箱箱的金银财宝，充满了守护的使命感。
柴房里，油污与灰烬的气息尚未散尽，但一种名为“希望”和“铜臭味”的崭新气息，正伴随着那几块淡黄色的肥皂雏形，悄然弥漫开来。大明信王朱由检的原始资本积累，从一块不起眼的肥皂，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