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上。狂风在幽深的山谷间呼啸穿梭，卷起漫天枯叶和冰冷的露水，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根淬了冰毒的钢针。脚下是湿滑粘腻、布满腐烂落叶和盘虬树根的泥泞山路，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腿时带起沉重的泥浆，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腐殖土腥气、湿冷苔藓和某种未知野物粪便的、令人窒息的原始气息。
苏晚背着沈砚，如同背负着一座不断坍塌的、浸透了冰水的山峦。枯槁的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腥气。沈砚枯槁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脊背，冰冷僵硬，如同背负着一块刚从寒潭深处捞出的、裹着尸布的沉石。他微弱的呼吸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断断续续地喷吐在她的颈侧，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房上。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行凝聚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锐芒，此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麻木的执念——活下去！带他活下去！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浓重的黑暗和弥漫的晨雾，死死扫视着周围狰狞嶙峋的山石、盘虬错节的古木和茂密得如同鬼影般摇曳的灌木丛。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点属于医者的锐利寒芒，在绝境中被强行点燃，如同黑暗中的孤狼！
左侧！一丛叶片肥厚、边缘呈锯齿状、叶脉深紫的野草！在湿冷的晨雾中微微摇曳！叶片背面！隐约可见一层细密的、如同白霜般的绒毛！
“紫背天葵！”苏晚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嘶哑的气音！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锐利！此物性寒！清热解毒！捣烂外敷可暂缓脓疮溃烂！她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出！不顾叶片边缘锋利的锯齿！狠狠揪下一大把！塞入怀中早已被血污浸透的靛蓝包袱！
右侧！一株攀附在枯树上的藤蔓！藤身灰褐！布满瘤状突起！叶片狭长如柳！顶端结着一串串绿豆大小、色泽深紫的浆果！
“鸡屎藤！”她的目光骤然凝缩！此物奇臭！却可祛风活血！消肿止痛！尤其对筋骨损伤有奇效！她毫不犹豫！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猛地扯断几截藤蔓！连同那串深紫浆果！一同塞入包袱深处！
前方！一片低洼的泥沼！浑浊的水面漂浮着枯叶和腐烂的水草！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然而！就在泥沼边缘！几株叶片细长如剑、顶端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在污浊的泥水中顽强挺立！
“石菖蒲！”苏晚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锐芒骤然爆亮！此物开窍豁痰！化湿开胃！尤擅清心热！正对沈砚高烧不退、神昏谵语之症！她不顾泥沼的污秽！踉跄着扑过去！枯瘦的手深深插入冰冷的淤泥！连根拔起！淤泥混合着腐臭的污水溅了她一脸一身！她却浑然不觉！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迅速用湿泥裹住根部！塞入包袱！
狩猎！陷阱！她枯槁的目光扫过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几处新鲜的、如同梅花瓣般的蹄印！深深陷入泥泞！是野兔！她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泥土中摸索！找到几根柔韧的藤蔓！动作迅捷如电！手指翻飞！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被苦难磨砺出的精准！迅速在蹄印密集处布下一个简易的活套！藤蔓的另一端！牢牢系在一根低矮但极其坚韧的灌木根茎上！
水源！她的耳朵如同最灵敏的猎犬！捕捉着风中细微的声响！前方！穿过一片浓密的、散发着奇异辛辣气味的灌木丛！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潺潺水声！如同天籁般传来！她背着沈砚！不顾一切地拨开带刺的枝条！枯槁的手臂被划出道道血痕！终于！一条清澈见底、仅有尺许宽的山涧！如同银色的丝带！在嶙峋的乱石间跳跃流淌！出现在眼前！
她猛地扑到溪边！枯槁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痛如同微尘！她不顾一切地将头埋入清澈的溪水！贪婪地吞咽着！冰冷的溪水如同甘霖！瞬间浇熄了喉咙深处灼烧的火焰！带来一阵短暂的、如同重生般的清凉！随即！她迅速解下包袱！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浸透冰冷的溪水！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沈砚枯槁脸上干涸的血污和泥垢！冰冷的布条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带来一阵微弱的、如同解脱般的颤栗！
补充了水分！清理了伤口！包袱里塞满了救命的草药！陷阱或许能带来食物……但还不够！此地不可久留！追兵随时可能循迹而至！
苏晚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锐芒如同寒星般闪烁！她背着沈砚！沿着溪流逆流而上！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山崖和浓密的植被！寻找着……一个足以藏身的……洞穴！
突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死死钉在溪流上游左侧！一片被浓密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完全覆盖的、陡峭的山崖底部！
藤蔓！深绿色！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是……忍冬藤！旁边！几株叶片狭长如剑、边缘带着锋利锯齿的植物！是……贯众！还有……叶片呈心形、叶脉清晰的……鱼腥草！
这些……都是……驱蛇避虫的草药！而且……生长得如此茂盛！如此……刻意！仿佛……在掩盖着什么！
一股强烈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疯狂擂鼓！她背着沈砚！不顾一切地拨开茂密的藤蔓和蕨类！枯槁的手臂被锋利的叶片划出道道血痕！荆棘刺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却浑然不觉！
藤蔓深处！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极其隐蔽的、黑黢黢的洞口！赫然显露出来！洞口边缘！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蛛网！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陈旧兽类粪便的、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
苏晚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锐芒骤然凝聚！爆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她背着沈砚！侧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挤入那狭窄、黑暗、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洞口！
“噗通！”
两人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布满湿滑苔藓和细碎沙砾的洞底！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苏晚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般瘫软在地！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撕裂般的剧痛！喉咙深处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剧烈呛咳！大股大股的酸水混合着血丝从口鼻中涌出！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挣扎着坐起身！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目光如同最饥饿的野兽！在浓重的黑暗中疯狂扫视！
山洞不大！仅有两丈见方！洞壁嶙峋狰狞！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渗水的岩缝！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水珠不断从洞顶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滴答”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如同千年古墓深处散发的尸气！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黑暗中！苏晚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锐利的寒芒骤然定格在洞壁一角！
那里！一片相对干燥的岩壁下方！赫然散落着几块……早已被风化得发白、边缘却依稀可见人工开凿痕迹的……青石条！石条旁！几株早已枯死、却依旧顽强挺立着虬曲枝干的……低矮灌木！枝干上！还残留着几片早已干枯发黑、却依旧能辨认出……辛夷树叶形状的……残叶！
辛夷树！青石条！
苏晚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骤然停止了跳动！深陷的眼窝里！瞬间被一片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涛骇浪彻底吞噬！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洞口垂落的藤蔓缝隙！死死投向洞外那片被晨雾笼罩的、朦胧的山谷！
山谷深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隐约可见！几道早已坍塌、爬满荒草和藤蔓的、低矮的青石田埂！如同巨大的伤疤！纵横交错！勾勒出一片早已荒废的、死寂的药田轮廓！药田边缘！几株早已枯死、虬枝盘曲的老树残骸！在浓雾中如同狰狞的鬼爪！直刺苍穹！其中一株！那虬枝扭曲的姿态！那残留的、如同利爪般的枝桠形状！分明是……辛夷老树！
这里……靠近……沈家……被陈家吞并的……老药田！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苏晚麻木的神经！带来一阵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与……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宿命轮回般的……巨大悲怆！
她猛地低下头！深陷的眼窝里！泪水如同决堤的熔岩！汹涌地冲刷而下！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泥！大颗大颗地！沉重地！砸落在冰冷肮脏的洞底！洇开一片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她枯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般的颤抖！死死攥住怀中那枚紧贴心口的、冰冷的“当归”石印！石印硌着掌心！那“当归”二字坚硬的棱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她的血肉！带来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骨髓的剧痛！
当归！当归！归何处？！
她深陷的眼窝里！那点翻腾的惊涛骇浪瞬间凝固！沉淀为一种足以刺穿地狱黑暗的、冰冷到极致的锐利锋芒！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洞外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死寂的药田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