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相对的喧嚣间粘稠地流淌。巢穴的嗡鸣是背景里永不消退的低频噪音，敲打着金属舱壁，也敲打着陈默紧绷的神经。裂缝外，那些扭曲的身影并未离去，它们如同锈蚀的雕塑，偶尔因内部的某种指令而抽搐一下，发出无意义的低吼，贪婪的目光死死锁死在这条死胡同的入口。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箱，尽可能让身体放松，汲取着每一分可能恢复的体力。他拆下能量手枪最后残存的一小块能量块，用导线小心连接到自己几乎耗尽的战术目镜上。微弱的电流流入，目镜黯淡的屏幕挣扎着亮起一丝微光，显示出残缺的扫描界面和仅剩3%的能源警告。
足够了。他需要的是数据，不是战斗。
他调整目镜焦距，对准裂缝外最近的一个改造体，扫描其身体结构。数据断断续续地反馈回来，勾勒出生物组织与机械结合的脆弱点——关节连接处、能量输送管道、那些搏动着的、疑似神经束的怪异线路。
他又将扫描对准身后巨大的塌方废墟。声波和微功率能量探测反馈回杂乱无章的信号，目镜屏幕上一片刺眼的红色和混乱的噪点，但在靠近右侧舱壁约三米高的地方，一小片区域的反馈略显不同——结构密度稍低，后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空气对流。
那里或许不是实心的。或许是管道间隙，或许是塌方时形成的脆弱空腔。
S-07的路径在脑海中和眼前残酷的现实重叠。那个紧急出口符号位于巢穴活动区域的下方边缘，按照结构图方位推断，大致就在这塌方废墟的…后方偏右。
唯一的生路，似乎真的被这万吨废铁和混凝土埋葬了。
不。
陈默的目光落回那个被他扫描出的、结构密度稍低的点。又看了看外面那些徘徊的怪物。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疼痛依旧，但短暂的休息让一股冰冷的决绝重新注入血液。他走到那几具骸骨旁，沉默地取下他们身上一切可能用到的东西：一根磨尖的金属杆，一小段尚且坚韧的碳纤维绳索，甚至从一具骸骨的掌骨中取下了一枚未曾使用的老式高爆冲击雷——一种依靠剧烈撞击而非电子引信起爆的简陋玩意，或许还能用。
最后，他回到那个沉重的金属箱旁。箱子的一角因撞击而开裂，露出里面同样陈旧但保养尚可的工程工具——一把液压钳，虽然锈蚀，但核心部件似乎完好；几根不同型号的金属撬棍。这些，是那些被困死于此的人试图自救的证明，现在，成了他最后的依仗。
他选择了最沉重的一根撬棍，掂量了一下。又拿起那把液压钳，检查着压力阀。
准备好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那甜腐的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他走到裂缝入口，那些改造体立刻骚动起来，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向前逼近，但依旧忌惮着不敢真正踏入这条通道。
他需要它们进来。需要制造混乱。需要声音，巨大的声音，来掩盖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举起了能量手枪——那块仅存能量块已经还给目镜，现在它只是块废铁——用尽全力，将其砸向裂缝外最近那个改造体的面部！
“铛”的一声脆响，改造体被打得脑袋一偏，它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被挑衅的狂怒！它不再顾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冲破了那道无形的界限，踏入了通道！
如同打破了某种平衡，其他的改造体也瞬间狂暴，争先恐后地挤进狭窄的入口！
就是现在！
陈默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将那颗老式冲击雷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改造体的金属胸膛！
剧烈的撞击瞬间引爆了冲击雷！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窄的通道内疯狂撞击回荡！炽热的火焰和冲击波席卷而出，最前面的两个改造体瞬间被撕成碎片，金属零件和生物组织四处飞溅！后面的怪物被气浪掀翻，发出混乱的嚎叫！
整个通道都在震颤，顶部的灰尘和锈屑簌簌落下。
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去，陈默已如同猎豹般扑向右侧舱壁那个被他标记的点。他无视了身后挣扎爬起的怪物，将撬棍尖头狠狠楔入金属舱壁的一道缝隙，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不够！远远不够！
一只利爪带着风声抓向他的后心！陈默矮身躲过，撬棍脱手。他反手抽出那根磨尖的金属杆，看也不看向后猛刺，感觉到尖端刺入某种坚韧组织的阻滞感，身后传来痛吼。
他抓起液压钳，将其卡死在另一处更大的裂缝中，用尽全身力气压动把手！
液压机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巨大的压力还是缓缓作用在扭曲的金属板上。
嘎吱……嘭！
一块严重变形的金属板终于被强行撑开，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洞口！后面不是实心墙，而是一条被压垮的通风管道或线缆管道！
希望的光，从未如此刺眼！
但身后的腥风再次扑来！更多的改造体挤过了爆炸造成的短暂混乱，扑进了通道深处！
陈默毫不犹豫，抓起手边一切能扔的东西——工具、碎金属、甚至一截骸骨——狠狠砸向追兵，略微阻滞它们的脚步，然后一头钻进了那个狭小的洞口！
冰冷、粗糙的金属边缘刮擦着他的背脊，带来新的伤口。管道内部极其狭窄，布满尖锐的断线和金属毛刺，他只能匍匐着，拼命向前爬！
身后，改造体愤怒的咆哮和抓挠金属壁的刺耳噪音紧紧追随着他。它们体型更大，无法钻入这个洞口，但它们的疯狂似乎要将整个结构拆毁！
陈默不顾一切地向前爬，战术目镜那微弱的视野里，只有前方无尽的黑暗和手下冰冷粗糙的触感。
他不知道这条被压扁的管道通向何处，不知道S-07是否真的存在，是否还能通行。
他只是在凿穿绝望。
用尽最后的气力，向着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一寸一寸地，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