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单死气沉沉的外卖，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
可那个小姐姐惨白的脸、失焦的眼睛，还有门后压抑的抽泣声，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老在叶伟脑子里打转。
尤其深夜哄睡乐乐后，这画面简直开了4K超清模式，还自带灵魂拷问bGm，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自己还在海市当社畜底层呢，天天为三餐拼死跑单，看尽客户白眼，整个人绷得像根极限橡皮筋，随时会“啪”地断掉。
按理说，根本没闲心管别人家的糟心事。
但那女孩身上那股被生活掏空的绝望劲儿，偏偏狠狠戳中了他——
那不是缺吃少穿的苦，是灵魂被榨干后的空洞，让他莫名共情，甚至涌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酸楚。
第三天下午，系统“叮咚”一声弹出新订单。
熟悉的旧小区地址跳出来时，叶伟正等红灯刷手机。
看到门牌号的瞬间，他心脏咯噔一下，握车把的手不自觉攥出了青筋。
盯着手机屏，手指在接单按钮上晃悠——这可不是他平时的画风。
去？不去？接了这单，搞不好又要被那丧到爆的氛围感染情绪低落。
自己都活得够压抑了，何必再揽事儿？
可那张惨白的小脸和隐约的抽泣声，像有根看不见的线在扯他的心。
芳姨那句“你是个好爸爸”突然在耳边炸响，这话不光是夸，更像在说：生活再操蛋，人也该有点光。
后车“滴滴”狂催，绿灯亮得晃眼。叶伟一咬牙，拇指“啪”地戳向接单键。
他没直奔商家，反而拐进常去的平价糕点铺，掏出攒了好久的小金库，买了份独立包装的桂花米糕——
软fufu的，专门给没胃口的人吃。
香甜的桂花味儿飘来，和他身上常带的油烟味完全不同，清新得让人忍不住猛吸两口。
溜达到电动车边，他蹲下在车座底的小工具箱里翻翻找找，掏出一支快没墨的中性笔和一小沓皱巴巴的便签纸——
这习惯还是上班时留下的。
他靠住车座，把便签纸铺在有点晃悠的车座上，歪头想了想，一笔一划地写：
“今天太阳超棒，记得晒一晒哦~?”
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简笔画笑脸，丑萌丑萌的。
写得特别认真，像在干一件天大的事。
写完，“刺啦”撕下便签，用透明胶带仔仔细细贴在外卖袋最显眼又不碍事的地方。
那亮黄色的笑脸贴在袋子上，在一堆灰扑扑的包装里格外扎眼，活像个小太阳。
搞定这些，他才去取客户点的餐——还是份清粥。
把自己买的桂花米糕也轻轻放进外卖袋，和粥并排放好。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或“我在做好事”的刻意感。
这不是土豪式的大方，是这个打工人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暖心的方式。
他压根没指望能改变啥，可能屁用没有。
但管他呢！他就想顺着心里那股最原始的冲动——
在这座冷冰冰的城市里，给另一个快要沉底的灵魂，扔过去一根轻飘飘的、可能压根没啥用的救命稻草。
又站在那栋破旧的老楼下，空气里还是那股潮湿味儿混着淡淡中药香。
叶伟抱着纸箱，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爬，脚步声在空荡楼道里特别响。
这次心里更乱了，还藏着点小紧张和…莫名的小期待？
停在熟悉的门前，他深呼吸，轻轻叩门。
和上回一样，门后传来慢吞吞的拖鞋声。门缝里又露出那张惨白、麻木、毫无生气的脸。
叶伟递过外卖袋，努力稳住声音：“您的外卖到啦~”
女人依旧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指尖冰凉。
但这次不一样！当她看到袋子上那个画着大笑脸的醒目便利贴时，眼神明显顿住了。
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轻轻扑闪了一下，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微弱的光，像往平静的井水里丢了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波纹。
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盯着那个笑脸看了好几秒。
然后，慢慢抬起眼睛，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叶伟的脸。
眼神依旧疲惫，没什么精神，但叶伟总觉得好像少了点麻木，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困惑，又像被什么轻轻触动了。
她没说“谢谢”，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关门的动作明显温柔多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要把全世界都关在外面的“砰”一声，而是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点犹豫，像一声轻轻的叹息。
叶伟站在门外，听着这声温柔的关门，半天没挪步。
心里那块湿漉漉的阴霾，好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掀开，透进一缕晨光。
他心里直打鼓：那张小纸条和那块软乎乎的米糕，真能让人家好受点吗？说不定人家压根不稀罕呢。
可那一瞬间他看得真真儿的——对方眼神闪了闪，关门的声音也温柔多了。
这些微小的变化，在叶伟心里可都是大事儿。这不就是心意被接住了吗？
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原来一点点温暖真能钻过冰冷的缝隙，哪怕只能亮那么一小会儿。
想到这儿，他抱着纸箱转身下楼，脚步都轻快起来。
回到电动车旁，小乐乐从箱子里冒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瞅他。
叶伟rua了把儿子的小脑袋瓜，嘴角不自觉上扬：“老爸今天干了件特棒的小事儿~”
乐乐虽然没整明白，但还是冲着爸爸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灿烂笑容。
叶伟嘴角扬起一抹笑，疲惫中透着说不出的安宁和满足。
这种发自内心的善意小举动，比任何“打脸”都来得温暖持久，像一杯热茶暖到心窝里。
电动车“嗡嗡”启动，载着父子俩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但叶伟的心却因为刚才那个无声的温暖时刻，变得柔软又坚定。
生活当然不会因此轻松，前路依然充满挑战。
但他现在更确信了：就算在最黑暗的时刻，人性中的那点微光也值得被点亮、被传递。
心理学研究不是说了嘛，人性像硬币有两面，但正是那些在困境中依然选择善良的瞬间，证明了人性中永不熄灭的光芒。
这大概就是支撑着他，还有千千万万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在这座叫“海市”的城市里继续前行的力量源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