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脚步都不自觉地放慢了。
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黄秋生在一旁陪着，脸上依旧挂着热情的笑容，但眯着的眼睛里。
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冷笑！
就这？
这就是沈二河派来负责这么大一笔订单的代表？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眼神里透着一股蠢笨和贪婪。
黄秋生心底瞬间就有了判断。
看来沈副市长也只是派个亲信来走个过场，并不真正关心具体细节。
既然派来的是这么个货色，那这单生意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对付这种愣头青，简直是天赐良机，可以好好大赚一笔了！
他心里盘算着如何坑骗张富贵，脸上却笑得更加热情灿烂。
指着生产线，语气自豪地介绍道。
“张同志，你看，这就是我们厂最先进的生产线！”
“都是从国外引进的好设备！”
“工人也都是老师傅，手艺没得说！”
“沈副市长交代的任务，我们保证完成得漂漂亮亮！”
张富贵还沉浸在对现代化工厂的震撼中，闻言只是连连点头，赞叹道。
“好，真好！黄厂长您这厂子真是太气派了！”
“沈伯父果然没介绍错！”
张富贵从震撼中稍稍回过神，想起沈二河的叮嘱，连忙将手里那套蓝白运动服样板，郑重地递给黄秋生。
语气努力模仿着沈二河那种不容置疑的派头，说道。
“黄厂长，咱这厂子规模和机器真是没得说，太厉害了！”
“佩服佩服！”
他先捧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脸上带上几分严肃。
“不过，沈伯父特意交代了，做校服这件事，是他亲口安排的。”
“关系到学校的脸面和学生的健康，非同小可。”
“所以，这料子，必须得用最好的！”
“做工也得请厂里最好的老师傅来把关！”
“这一点，可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
张富贵挺直了腰板，试图增加自己话语的分量。
“黄厂长，这……没问题吧？”
黄秋生脸上笑容丝毫不变，甚至更加热情。
他双手接过那套衣服，像是接过什么圣旨一样，连连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张同志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他拍着胸脯保证，声音洪亮。
“沈副市长亲自交代的事情，那就是我们厂的头等大事！”
“我黄秋生就是不吃不睡，也得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料子，肯定用最好的！”
“师傅，肯定派最棒的！”
“这关系到下一代的身体健康和教育形象，我懂！我都懂！”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仿佛比张富贵还在乎质量和学生健康。
然而，在他那眯缝的眼皮底下，却隐藏着截然相反的算计和鄙夷。
最好的料子？
黄秋生心底发出一声冷哼。
就你这样的土包子货色，你懂什么叫最好的料子？
棉花分几等？
涤纶怎么看密度？
透气性、耐磨度这些指标你听得懂吗？
我仓库里积压的那些次等布、处理品，随便拿出来一种，糊弄你这种外行还不是绰绰有余？
你摸得出来好坏？
看得懂区别？
至于最好的师傅……
他更是想笑！
厂里老师傅工钱多高？
让他们来做这种大批量的订单，我还赚什么钱？
随便找几个学徒工，把线迹踩整齐了，外表看着差不多就行了！
谁还会一件件扒开来看里面的针脚？
再说了，学生娃子，正是淘气的时候，能穿什么好衣服？
爬高上低，摸爬滚打的，衣服不就是图个耐穿、便宜吗？
穿不坏、不露肉不就得了？
用那么好料子纯属浪费！
沈副市长也就是场面话一说，还能真跟你较真成本？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飞快闪过，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真诚和恳切。
“张同志，您要是不放心，随时可以来厂里监督！”
“我保证让您看到每一道工序，都是用最高标准完成的！”
他这话纯粹是以退为进，吃准了张富贵这种懒散性子根本不会真来盯着。
张富贵见黄秋生答应得如此痛快，态度又如此“诚恳”，心里那点小小的担忧立刻烟消云散。
反而觉得黄厂长真是个爽快人，会办事！
黄秋生见张富贵已经被厂子的规模，和自己的热情唬住，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便搓了搓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神色。
话锋一转，引向了关键问题。
“张同志啊，您放心，用料和做工，我绝对按最高标准来，保证不让沈副市长失望！”
“只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这用好料、请好师傅，成本可就嗖嗖地上去了啊。”
“这价钱，您看……”
张富贵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这是要谈钱了。
他来之前，他爹张德彪倒是简单交代过，做生意要讨价还价，但他自己哪有什么概念？
只觉得沈伯父交代的事，对方肯定不敢乱要价。
他想起在村里，十块钱能买不少好东西，便学着以前见过的架势，故作大方地一挥手。
报出了一个自认为很高的价格。
“价钱好说！”
“黄厂长您这么实在，我们也不能让您吃亏不是？”
“一套衣服，十块钱！怎么样？”
“十块钱？！”黄秋生一听，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提高了声调。
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夸张的愁苦所取代，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连连摆手，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委屈”。
“哎哟我的张同志啊！”
“您……您这真是不了解现在市场的行情啊！”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诉苦，说得有鼻子有眼。
“十块钱一套衣服，您说的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现在物价早涨了！”
“就光说这布料，要按最好的纯棉透气面料算，光进货价，一尺就得多少钱？”
“摊到一套衣服上，光材料成本，起码就得八块钱！”
“这还光是布钱呢！”他继续加码。
“还有扣子、拉链、松紧带、线呢？”
“这些辅料不要钱的？”
“还有电费、机器损耗、厂房租金呢？”
最后，他祭出了“老师傅”和“加班费”的大旗。
“最重要的是人工啊！”
“您要求请最好的老师傅来操刀，那老师傅的手艺值多少钱？”
“让他们加班加点赶这3000套的急活，这加班费、辛苦费，我能少给吗？”
“一套衣服摊下来，人工成本又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