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柯缕轻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解脱，还是失落。
她抬起头，看向周围怔然的黄金裔们，海瑟音、白厄、遐蝶、万敌、那刻夏、赛飞儿、阿格莱雅、风堇、缇宝、昔涟……他们都感受到了。
那道连接他们故乡，也连接他们彼此的无形纽带，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
他们，马上就要真正地、永远地，留在了这个曾经陌生，如今却并肩血战过的世界。
天空中，神君虚影缓缓淡去。
景元将军踏着星槎落下，来到柯缕身边，看着她的手背，了然地点点头：
“看来，交易完成了，门票作废了。”
“啊，是啊。”
柯缕甩了甩手，试图甩掉那残留的异样感，
“还挺疼的。”
刻律德菈也看了过来，深蓝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旋即被惯有的冷静覆盖：
“通道关闭，未必是坏事，至少，他短期内无法再通过这条路径直接干涉。”
此时，众人才有余裕关注整个战场的后续。
失去了来古士的直接干预和持续的能量灌注，全球汇集而来的黑潮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它们不再有组织地进攻，而是变得狂暴而混乱，随后开始本能地退却。
那遮天蔽日的暗红能量云层逐渐稀薄，露出后方久违的、灰蒙蒙却真实的天光。
黑潮并未消失，它依旧盘踞在世界的许多角落，如同顽固的疤痕和病灶。
但它退化了，从一种不断扩张的活体天灾，退化成了一种可以被理解被分析，最终会被逐步净化的无源顽疾。
“结束了？”
苏振邦在叶部长的搀扶下走来，老人身上沾满硝烟。
“结束了最危险的部分。”
柯缕看向远方，那里，龙国特有的淡金色净化屏障，正在军事力量的掩护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残留的黑潮区域推进。
“剩下的，是漫长的清理和重建，但我们，已经握住了希望。”
海瑟音默默走到柯缕身边，一如既往地守护在侧。
白厄收起剑，脸上的裂痕不再闪烁，只是沉默地望着这片新世界的天空。
其他黄金裔们也渐渐聚拢过来，神情各异，有茫然，有释然，也有对新生活的隐约期待。
景元笑了笑，拱手道：
“此间事已了，罗浮便不久留了。柯缕，诸位，保重，若有缘，星海再会。”
仙舟舰队在清越的钟鸣声中，调转方向，消失在苍穹之中。
“我们赢了吗？”
“赢了！”
“我们赢了！！”
人类联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震天动地的欢呼，声音久久回荡在破败的国会大厦废墟上空。
柯缕在欢呼声中，缓缓握紧了拳头。
真的赢了吗？不，黑潮是结束了，但能威胁这个世界的又岂止是黑潮。
……
当天夜晚，地下堡垒。
即便人类已经战胜了黑潮，但肯定没这么快能回到地面，灾后重建、继续清除黑潮，这都需要时间，总的来说，地下堡垒的生活还要持续。
但……分别的日子却已经来了。
“白厄，昔涟，你们真的要走吗？”
地下堡垒的送别没有太多仪式。
创世涡心的光芒正在不可逆转地黯淡，像即将燃尽的烛火。
白厄站在临时开启的通道前，通道的边缘不断崩解着细碎的光粒。
他脸上那道裂痕已经彻底沉寂，恢复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模样，一道深邃的疤痕。
“翁法罗斯还在轮回。”
白厄的声音很平静，他看着柯缕，
“就像你说的，白厄可以踏上新的生活，但盗火行者还不能。”
昔涟站在他身边，指尖轻轻抚过怀中的那本书。
书页间流淌着这个世界后所有的光影，战争、炮火、泪水、重建时第一缕阳光照在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海瑟音第一次尝试做龙国菜把厨房炸了的尴尬瞬间……
“我会把这些故事带回去。”
昔涟微笑，
“讲给‘祂’听。讲给所有愿意听的灵魂听，两个世界的故事……不该被遗忘。”
柯缕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从两人手中拿回了棋子。
如果有一天，翁法罗斯的轮回结束了，或许棋子还能把他们带回来。
“保重。”
柯缕说。
“你们也是。”
白厄点头，
“还有……谢谢。”
通道下一秒彻底闭合，最后一丝翁法罗斯的气息消散在空气中。
通道永久关闭了。
海瑟音站在柯缕身后，轻声问：
“小陛下，不告诉小金鳟他们吗？”
柯缕望着空荡荡的通道原先的位置，良久才回答：
“分别总是难过的，还是算了……”
……
五个月后。
黑潮的清理工作进展比预想中顺利。
在龙国屏障和人类联军的共同努力下，全球范围内的黑潮污染已经被完全清除。
人们开始陆续返回地面，重建家园。
可开心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另一个噩耗悄然降临。
【全球公告:国运战争第四轮，将于一个月后开启】
【参赛国:当前文明圈所有独立主权实体】
【本轮形式:文明生存竞技场】
【胜利条件:唯一】
猩红的倒计时再次横亘在天际，数字冰冷地跳动着。
社交媒体瞬间爆炸，刚刚从黑潮灾难中喘过气来的人们，根本无法接受又要投入另一场战争。
但有一个群体相对平静，原各国高层。
因为他们此刻都聚集在龙国京都的议事大厅中，这座在黑潮期间曾被用作临时指挥中心的建筑，今日重兵把守。
但守卫却并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一队队身着蓝色现代骑士服的特别行动部队，这个部队，直接隶属于龙国总长。
这场会议的目的是讨论灾后众国的归属问题，但奇怪的是，龙国出席的代表却只有总长柯缕，以及北方军区总负责人海瑟音。
那些熟悉的面孔，苏振邦、叶部长、苏曦桃，甚至龙国其他高层将领——全数缺席。
“柯总长！既然黑潮已经被清除，根据国际法和战时互助协定，龙国应当立即归还各国领土！不仅如此，鉴于我国在黑潮期间承受的巨大损失和龙国实际控制我国领土长达五个月的事实，贵国还应给予相应的领土补偿和……”
原袋鼠国总统，一个在黑潮期间逃到龙国避难、此刻急于重新确立地位的中年男人第一个站起来，语气十分激动。
终于！他终于要拿回属于他的权利了！
但下一刻……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柯缕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左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
“噗——”
蓝色火焰毫无征兆地从袋鼠国总统的衣领袖口窜出，瞬间席卷全身！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燃烧时没有烟雾，没有焦臭味，甚至没有温度外泄，但被火焰包裹的人却发出了凄厉到骇人的惨叫！
这让人不禁想起了曾经的缅北国代表。
三秒。
仅仅三秒，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成一地冰冷的灰烬。
议事大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脸色煞白，有几个代表直接瘫软在座位上。
海瑟音猛地转头看向柯缕，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不赞同，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柯缕的变化让所有认识她的人心惊。
五个月前那个会在战场上开玩笑、会因同伴受伤而愤怒、会在胜利后露出如释重负笑容的少女，消失了。
此刻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周身萦绕着冰冷煞气的独裁者。
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毫无表情的侧脸，最让人胆寒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曾经灵动狡黠的眸子，如今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看人时没有任何温度。
柯缕依旧没有抬头，仿佛刚才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她右手轻推，一份纸质文件滑到长桌中央。
文件抬头是猩红的字样：分裂倾向实体清单。
清单最上方，赫然是——莱茵联邦。
会议室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人们下意识看向莱茵联邦的席位，空着的，再联想到苏菲一直主张重建莱茵联邦……
“从今天起，”
柯缕终于开口，是以前很少见的命令口吻，
“这个世界，只会有一个国家。”
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缓慢扫过每一张惨白的脸:
“龙国。”
“在座的诸位，你们代表的‘国家’从即刻起解散，你们可以以‘城邦行政官’的身份，负责各自区域的治理，但军事、外交、货币发行、法律制定，所有核心权力上交龙国中央。”
“现有武装力量，72小时内完成解除武装和整编，违抗者……”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微笑: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莱茵城邦了。”
这句话像最后的丧钟。
所有人都听懂了潜台词，那位与柯缕私交还不错的苏菲已经因为违抗命令被杀了，连带着莱茵联邦，也从地图上被抹去了。
“柯缕！你这是独裁！是暴政！”
欧罗巴联合体的代表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
“你以为凭借武力就能让全世界屈服吗？人类追求自由独立的意志永远不会……”
蓝色火焰再次燃起。
这一次，连惨叫都没有时间发出。
第二堆灰烬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还有谁有疑问？”
柯缕轻声问。
没有人敢说话。
没有人敢动。
唯有海瑟音，指节发白用力握紧了扶手。
这场会议改变了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一个月，被称为“蓝色火焰之月”。
超过十七个试图保留武装或宣布独立的区域势力，其领导者都在公开场合或私密会议室里，被凭空燃起的蓝色火焰化为灰烬。
柯缕的暴君之名响彻全球。
民间开始流传各种传言，说她其实早就被黑潮腐蚀了心智，说她从仙舟那里获得了邪恶的力量，说她根本就是来古士留下的另一个棋子……
龙国内部同样暗流涌动。
苏振邦、叶部长等高层被“保护性软禁”在郊外庄园，不得与外界联系。
军队内部出现数次未公开的小规模哗变，全数被血腥镇压。
而柯缕，住进了曾经属于凯撒的地下堡垒最深处的指挥中心。
她几乎不露面，所有命令通过海瑟音和隶属于总长的特别行动部队实施。
直到一个月后的深夜，第四次国运战争开启前两天。
海瑟音推开指挥中心厚重的大门时，柯缕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全球战略图前，图上，原本色彩各异的国家边界已经全部被涂抹成统一的深蓝色，这是柯缕确立了新政权的颜色。
或许明天过后它会重新变成龙国红，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就和柯缕无关了。
“小陛下。”
海瑟音的声音有些沙哑。
柯缕没有回头：
“他们都骂我了吧？苏大大，叶部长，还有曦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