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猛地瞪大凤目，那双惯常含着温柔的眸子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
直勾勾地锁在沈锦程身上，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眼底。
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气血翻涌如惊涛拍岸。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人影瞬间变得模糊。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侧歪斜，发髻上的珠钗叮当作响，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孙嬷嬷眼疾手快，猛地上前一步。
伸出双臂稳稳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了？您可千万别吓奴婢！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裴氏靠在孙嬷嬷怀中，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刚从水中挣扎上岸般大口喘息。
她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眩晕之感，猛地抬手抓住了孙嬷嬷欲要起身的手臂。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不用……”
她艰难地眨巴了几下沉重的眼皮，目光越过殿中众人。
死死黏在霍云霆与沈锦程身上，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挤出破碎的字句：
“云……云霆你……你……”
余下的话语被堵在喉咙里，气得浑身发抖，竟一时语塞，再也说不下去。
沈锦程将帝后这般惊怒交加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早已了然后果。
他面上神色平静无波，只是缓缓撩开腰间的衣袍。
双膝一弯，“咚”的一声直直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动作利落而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请陛下皇后娘娘息怒！”
霍云霆见他如此，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心疼的情绪。
随即也不含糊，紧随其后，同样双膝跪地。
与沈锦程并肩跪在殿中，脊背挺得笔直，静待上方发落。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霍启，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整个朝阳殿。
殿内的宫人太监们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小德子跟随霍启多年，最是懂他心意，见状立刻会意，悄悄退后一步，对着殿外招了招手。
殿内的宫人们如同得到大赦，一个个敛声屏气，鱼贯而出。
片刻间便将偌大的朝阳殿腾了出来，只留下帝后、霍云霆、沈锦程与孙嬷嬷几人。
殿内一时陷入死寂，只听得见裴氏粗重的呼吸声。
霍启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霆，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你可知，朕已经决意立你为太子，大乾未来的储君！”
霍启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般掷地有声。
“你这般行事，罔顾身份，不顾体统，叫满朝文武如何看待？叫天下百姓如何信服？”
他顿了顿，指尖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叩，沉声道：
“现在便回你的东宫去，好好想清楚。
该了断的了断，该遮掩的遮掩，务必处理得干干净，你该知道朕的意思。”
“今日之事，朕与你母后便当做从未发生过，既往不咎。”
话语间不带半分波澜，却藏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决断。
“若你心中尚无中意之人，明日便让你母后牵头。
在京都世家贵女中，为你择一位门当户对、品行端方的真正王妃。”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未曾在一旁跪地的沈锦程身上停留分毫。
仿佛那人不过是殿中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裴氏得了帝王的话，心头那股翻涌的气血似是终于有了归处。
原本苍白的面色添了几分底气，连忙顺着霍启的话茬迎合道：
“是啊，云霆！你且听听，翰林院学士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才情卓绝。
辅国将军的女儿，英气飒爽、品行端方；
还有右相的孙女儿，温婉贤淑、家世显赫……
这些贵女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人选，与你再相配不过。”
她说着，目光骤然转向一旁跪地的沈锦程，那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几分不容置喙的决绝，随即像是做出了极大让步般，放缓了语气提议道：
“你若是实在一时转不过弯，偏生喜欢男子……日后悄悄收入东宫做个侧室、幕僚也罢。
可正妃之位，关乎皇家颜面、国本根基，万万不行！
沈公子……终究是不合时宜的。”
最后一句话，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既是说给霍云霆听。
也是明明白白地敲打沈锦程有些界限，绝非人力可破。
沈锦程自然是听得出来，霍云霆跪在金砖之上。
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望着龙椅上的帝后。
语气没有半分迟疑，满是掷地有声的坚定：
“父皇，母后，今日之事，与锦程无关，一切皆是儿臣的缘故。”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儿臣并非偏爱男子，只是恰好。
儿臣心悦之人是沈锦程——这份心意，与他是男是女，毫无干系。”
话锋一转，他叩首在地，额头轻触冰冷的地面，声音依旧沉稳：
“儿臣谢过父皇母后厚爱，太子之位，关乎大乾社稷。
儿臣怕是担当不起，二弟沉稳持重，四弟聪慧机敏。
他们皆不比儿臣逊色，足可托付重任。”
言罢，他缓缓抬首，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与恳切：
“儿臣所求，唯有一事求父皇母后垂怜，成全儿臣与锦程。
儿臣愿以余生践行忠君之道，护大乾山河无恙！”
霍云霆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空旷的朝阳殿内久久回荡，撞得梁木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更是震得沈锦程，心跳如雷。
霍启猛地拧紧眉头，额间青筋突突直跳，藏在龙袍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
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沉雷般的怒喝震得殿内空气都在颤抖：
“你……你混账！竟然就……竟然为了一个男子，连储君之位都弃之如敝履！
你当真是要气死朕，要毁了这大乾的基业吗？”
盛怒之下，他那双锐利如刀的目光骤然转向一旁跪地的沈锦程。
眼神冰冷刺骨，带着彻骨的审视与怨怼，冷声道：
“沈锦程……你到底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竟能将燕王魅惑至此，让他变得如此不分轻重！”
先前还赞叹此子，聪慧过人，才华出众。
将来定然是我大乾的栋梁之材，没想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