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液体在指尖留下微黏的触感，那股混合着铁锈与微弱能量辐射的气味，在这死寂、尘埃弥漫的通道中显得格外突兀。不是凡血，是超凡者的血，而且很新鲜。
李慕白的心弦绷紧了。他熄灭照明器，再次将自己隐入黑暗，只依靠眉心余烬那微弱的方向感和逐渐适应黑暗的视觉，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脚印不止一个。大约有三到四个不同的鞋印，凌乱地叠加在灰尘中，朝着右侧通道深处延伸。血迹断断续续，滴落在脚印旁或墙上，仿佛受伤者并未得到很好的处理，只是在仓促前行。
是遭遇了废墟中的危险？还是……内讧？
他侧耳倾听。右侧通道深处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响传来。但这寂静本身，在刚刚发现新鲜痕迹后，反而更显得危机四伏。
地图显示，右侧通道并非通往地铁维护通道的主路，而是一条分支，标注着“旧循环水处理设施备用通道”，尽头可能连接着一些废弃的泵房或过滤池。那不是他原定的方向。
但此刻，这些新鲜的痕迹像一道无声的谜题，又像一个危险的诱饵。是避开，还是追查？
“空镜”在这里活动，他们可能也在寻找与琉璃市事件、“星之饥渴”或“现实扭曲残渣”相关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很可能也是执焰者指引他前来探寻的目标。或许，跟踪他们，能更快地找到线索，甚至……坐收渔利？
风险同样巨大。遭遇战在狭窄陌生的地下环境打响，对他极为不利。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李慕白眼神微凝，做出了决定。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空镜”在这里的目的。小心一点，或许可以。
他没有立刻进入右侧通道，而是先快速检查了一下主通道前方，确认暂时安全，然后返回岔路口。他从医疗包中取出一点点止血凝胶（本身几乎无味），抹在鼻下，以掩盖自身可能的气味。然后，他将作战服上最易发出摩擦声的部件紧了紧，匕首反握，贴着一侧墙壁，如同阴影般滑入了右侧通道。
通道比主路更狭窄，两侧是斑驳的、布满管道锈迹和水渍痕迹的墙壁。空气更加潮湿闷热，带着一股淡淡的、陈年污水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干扰了感知。地上的灰尘更厚，脚印和血迹因此也更加清晰。
李慕白移动得极慢，几乎是一寸寸地向前蹭，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确认没有陷阱或易发出声响的杂物。他将呼吸压制到最低，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丝光线变化、气流扰动或微小的声音。
前行了约五十米，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并出现了拐弯。血迹在这里变得多了些，甚至有一小滩积聚在低洼处，尚未完全凝固。空气中也开始弥漫开一丝极淡的、不同于环境气味的血腥气。
拐弯处，李慕白停下，屏息凝神，缓缓探头。
前方通道豁然开朗，似乎是一个小型设备间。昏暗的光线从高处某个破损的通风口渗入，勉强照亮了部分区域。房间中央是几个巨大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罐体，周围散落着零件和废弃物。
而就在一个倾倒的金属罐体后面，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光源——不是自然光，更像是某种便携照明设备，被刻意调暗了。
光源附近，有人影晃动，不止一个。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还有极力压低的交谈声，隐约传来。
“……止不住……这鬼地方的‘回响’在干扰伤口愈合……能量也散得厉害……”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焦躁。
“别废话……快点处理……‘钥匙’的共鸣越来越强了……必须在‘回响潮汐’下一次高峰前赶到预定位置……”另一个声音较为冷静，但同样透着急切，是个女声。
“妈的……早知道那‘认知陷阱’这么邪门……就不该碰那个破牌子……”第三个声音，有些虚弱，可能就是受伤者。
“闭嘴！节省体力！”女声低斥。
是“空镜”的人！至少三个，其中一个受伤不轻。他们在寻找“钥匙”？和那个刮井盖怪物说的“钥匙”是同一个东西吗？共鸣？回响潮汐？
李慕白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状态不佳，注意力集中在伤员和他们的任务上，这或许是个机会。他需要更靠近，听得更清楚，甚至……如果能确认他们寻找的东西，或许可以抢先一步。
他观察了一下环境。设备间里杂物众多，锈蚀的管道和罐体形成了许多视觉死角。从他现在的位置到更近的隐蔽点，大约有十米距离，中间有一段相对空旷。
他耐心等待着。几秒钟后，一阵较为剧烈的咳嗽从伤员方向传来，夹杂着另外两人低声的安抚和忙碌声。
就是现在！
李慕白如同蓄势已久的壁虎，贴着墙壁，以极快的速度、却又异常轻灵地蹿出！他的脚步落在灰尘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身影在昏暗中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另一个巨大罐体后的阴影中，距离对方只有不到五米了。
浓重的铁锈味和血腥味掩盖了他微弱的气息。他甚至可以透过罐体锈穿的孔洞，隐约看到那边晃动的人影。
三个人。两个站着，穿着灰色的、带有隐蔽纹理的紧身作战服，脸上戴着覆盖半张脸、带有单眼显示器的面罩，正是“空镜”常见的装束。其中一个身材较高的是女性，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发光的医疗器械，处理着躺在地上第三个人的腹部伤口。伤员的情况看起来很糟，腹部衣物被血浸透，即使处理着，仍有血沫从指缝渗出，他的身体不时痛苦地抽搐。
“抑制剂快用完了……他的生命体征在下降。”处理伤口的女性（似乎是头领）声音沉重。
“不能丢下他……他知道一部分路径……”站着的男性声音沙哑，犹豫道。
“带着他，我们都赶不上‘潮汐’窗口！”女性头领咬牙，“‘钥匙’的共鸣指引就在前面不远了……穿过下一个水处理池，就是旧观测塔的地下备用入口……”
观测塔！又是观星塔！
“那……怎么办？”男性问道。
女性头领沉默了几秒，光线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冷硬：“给他最后一剂镇痛和能量刺激，让他能自己走完最后一段路。到达入口后……看他自己的造化。”
残酷，但符合“空镜”的行事风格。男性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就在这时，躺着的伤员突然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断断续续地说：“……小心……‘回响’……有东西……跟着我们……不是衍生物……更……更……”
他的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呛咳，喷出带着气泡的暗红血液。
“什么东西？”女性头领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黑暗，单眼显示器上可能开启了某种扫描模式。
李慕白心中一凛，立刻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心跳都仿佛减缓。
“没……没扫描到热源或标准能量信号……”男性有些不确定地说，“是不是他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这里的‘回响’本来就容易……”
“不对。”女性头领打断他，她的目光似乎定格在了李慕白藏身罐体的方向，虽然隔着锈穿的孔洞和阴影，但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异常清晰。“有‘空白区’……回响的流动在那里有不自然的滞涩……像是被什么‘纯净’的东西排斥开了……”
她缓缓站起身，手中处理伤口的器械收起，换成了一把造型奇特、通体漆黑、只有刀刃边缘流淌着细微星屑光芒的短刃。另一只手，则摸向了腰间一个类似信号发射器的装置。
“出来。”她的声音冰冷，在空旷的设备间里回荡，“我知道你在那里。‘火种’的余孽。”
被发现了！不是通过常规扫描，而是通过“回响”的异常流动感知到的！这些“空镜”成员对“回响”的研究和利用，显然达到了相当深入的程度！
李慕白知道藏不下去了。他缓缓从罐体后站起身，走了出来，暴露在对方微弱的光源和注视之下。匕首横在身前，体内能量开始加速流转，眉心的余烬印记微微发烫。
“一个人？”女性头领看到李慕白，似乎有些意外，但警惕丝毫未减，“能走到这里，不简单。但你身上的‘火苗’味道，和这里的‘回响’格格不入，就像黑夜里的灯塔。”
“你们在找什么‘钥匙’？”李慕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反问，试图掌握对话主动权，“观测塔的入口？”
“与你无关，余烬者。”女性头领冷冷道，“交出你身上那点‘火种’印记，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你对我们研究‘回响’与‘帷幕’的互动，或许还有点样本价值。”
话音未落，她身旁的男性已经动了！他并非直接冲来，而是猛地将手中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砸向地面！
砰！
金属球炸开，并非爆炸，而是释放出大片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不仅遮蔽视线，更严重干扰了感知和精神锁定！
与此同时，女性头领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烟雾中，只有那星屑刀刃的微弱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烟雾中一闪，直刺李慕白咽喉！
配合默契，出手狠辣！
李慕白早有准备，在烟雾炸开的瞬间，他已经闭气，同时身形向后疾退！不是直线后退，而是向侧后方，目标是另一个倾倒的金属罐体！
星屑刀刃擦着他的颈侧掠过，带起一阵冰寒的刺痛和微弱的、仿佛要吸走他体内能量的诡异感觉。
他背后撞上罐体，借力反向一蹬，整个人如同弹弓般射向烟雾中男性大致的方向！手中匕首灌注能量，划出一道暗红的弧光，并非指望击中，而是逼退对方，扰乱阵型。
男性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逼得侧身闪避。李慕白落地，毫不犹豫，朝着记忆中女性头领提到的“下一个水处理池”方向，也就是设备间另一端的出口，全力冲去！
他没有恋战的打算。对方有备而来，熟悉环境，还有伤员拖累或许反而让他们更拼命。他的目的是情报和抢先，不是歼灭。
“追！”烟雾中传来女性头领冰冷的命令。
李慕白撞开通往水处理池的破损铁门，冲入了一条更加潮湿、布满滑腻苔藓的狭窄通道。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和能量波动紧紧追来。
前方黑暗幽深，水声滴答。
血径的追踪，瞬间逆转。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这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地下废墟中，变得模糊不清。
而他唯一清楚的，是必须赶在“空镜”和所谓的“回响潮汐”之前，找到那个观测塔的备用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