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主殿内,那幅“王妃撸龙,水王静坐”的温馨画卷,依旧在无声地铺展着。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每一寸空气都浸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深沉的安宁。默指尖轻柔的动作,水龙满足的呼噜震颤,水清漓如渊似海的静默,三者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仿佛这才是水玲珑宫最本真的模样。
就在这片静谧之中,主殿入口处的水幕光晕,再次泛起了细微的涟漪。这一次的波动,不同于颜爵来时那种带着刻意收敛的艺术气息,而是一种清冷、纯粹、带着冰雪寒意的仙力波动。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口。
来人正是冰璃雪。
她依旧是一身冰晶凝成的长裙,容颜清冷绝世,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仿佛一座行走的冰山。她那双冰雪琉璃般的眸子,淡漠地扫过殿内的景象——静坐的兄长,依偎在兄长身边、正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缩小版水龙的默,以及那只惬意得几乎要打滚的“小宠物”水龙。
她的目光在掠过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时,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诧异,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那眼神平静得如同万古不化的冰川,仿佛眼前这幅景象,与平日里兄长静坐、王妃看书、水龙盘踞虚空一样,都是水玲珑宫再寻常不过的日常。
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或者说,从默这个“变数”闯入她兄长那亘古冰封的世界开始,水玲珑宫的一切“不可能”与“不合理”,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冰璃雪莲步轻移,无声地踏入殿内。她没有走向兄长,也没有去看那只“不成体统”的水龙,而是径直走向了殿内一侧,那里有几株由精纯水元力滋养、绽放着幽蓝光芒的冰晶花。她伸出纤长如玉、指尖凝结着淡淡寒霜的手指,似乎只是随意地检查着冰晶花的生长状态,姿态清冷而专注。
然而,她那看似随意的站位,却恰好与默和水清漓形成了一个不远不近、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近的三角区域。她周身散发的寒气,与殿内温和的水元力交融,非但没有带来不适,反而增添了一种独特的、属于冰雪的纯净气息。
默在冰璃雪出现的瞬间,便抬起了眼眸。她看着自家这位傲娇又别扭的姐姐,那副明明关心、却非要装作若无其事、只肯“顺便”靠近的模样,狐狸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她太了解冰璃雪了。这位姐姐啊,性子就像她掌控的冰雪一样,外表冰冷坚硬,内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细腻与柔软。她关心兄长,也认可了自己这个“嫂子”,但她表达关心的方式,永远是这么的……拐弯抹角,带着一种属于冰雪公主的、独特的骄傲与矜持。
就像现在,她明明是因为感知到颜爵刚才仓皇离去时那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或许还有一丝对兄嫂状态的好奇),才特意过来看看。但她绝不会直接问“刚才怎么了?”或者“你们在干嘛?”,而是会找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理由,比如“检查冰晶花”,然后“恰好”停留在一个可以观察到他们、又不会显得太刻意的地方。
这种别扭的关心,和自家那位同样沉默寡言、表达方式含蓄到极致的夫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亲兄妹!
默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看着冰璃雪那清冷的侧影,看着她故作专注地摆弄冰晶花,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似乎悄悄瞥向这边的小动作,心里又暖又觉得好笑。
她没有出声招呼,也没有点破冰璃雪那点小心思。而是做出了一个更加直接、也更加“默式”的回应。
她停下了抚摸水龙的动作,微微坐直了身体,然后……朝着冰璃雪的方向,张开了双臂。
她的动作自然而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暖。那双狐狸眼中,闪烁着明亮而真诚的光芒,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只有纯粹的、想要拥抱的亲近与邀请。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冰璃雪,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在说:姐姐,别别扭了,过来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直球般的拥抱邀请,让原本故作淡定的冰璃雪,身形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摆弄冰晶花的手指微微一顿,长长的、如同冰蝶翅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那冰雪般的容颜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耳根处,却悄然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红晕。
她……她怎么这样!
冰璃雪在心里有些无措地嗔怪道。这女人,总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这种过于直白、过于亲密的接触!
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默那过于灼热(在她看来)的视线,想要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冰晶花,假装没看见。
可是……
可是那敞开的怀抱,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就像冬日里突然出现的一缕暖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能感觉到默的真诚,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将她视为家人的亲近。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静坐的兄长。水清漓依旧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但冰璃雪知道,兄长一定感知到了。而他……没有阻止,甚至……那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刚才更加柔和了一分?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冰璃雪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她犹豫着,挣扎着。属于冰雪公主的骄傲与矜持,在与内心深处那一丝对温暖的渴望悄悄搏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默也不催促,只是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笑容温暖而耐心。
终于,在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后,冰璃雪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
她没有直接扑进默的怀抱,那样太有失她冰雪公主的身份了。她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与优雅,转过了身。然后,迈着依旧清冷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默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的步伐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在衡量着距离与尊严。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冰雪琉璃般的眸子里,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当她终于走到默触手可及的距离时,她停了下来,微微偏过头,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默看着她这副别扭到极点的可爱模样,心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没有再给冰璃雪犹豫的机会,主动向前倾身,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坚定地抱住了她。
在拥抱住冰璃雪那微凉身躯的瞬间,默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人儿猛地僵硬了一下,随即,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冰雪初融般的放松感,缓缓传来。
默满足地喟叹一声,将下巴轻轻抵在冰璃雪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欢迎过来。”
冰璃雪没有回应,也没有回抱她。她只是僵硬地任由默抱着,但周身那冰冷的寒气,却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许多。
一旁趴着的水龙,好奇地抬起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相拥的两人,又看了看依旧静坐的主子,似乎觉得这画面也挺和谐,于是又满足地趴了回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静坐的水清漓,那冰封般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水玲珑宫的静水,无声流淌,包容着一切傲娇与别扭,也滋养着一切悄然滋生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