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府邸并非坐落于繁华市区,而是盘踞在江北市郊一片山水环抱之地。白墙青瓦,连绵成片,飞檐斗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然而,这看似宁静的古典园林,却自有一股沉重的“势”笼罩四方,比市区更为浓郁的天地灵气在此缓缓流淌、汇聚,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不凡。高悬的“林府”牌匾,字迹苍劲,透着一股百年世家沉淀下的威严。
血狼将车停在外围。一名身着劲装、眼神锐利如鹰的管事已在此静候,他目光在秦渊身上短暂停留,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恢复古井无波,拱手为礼:“秦先生,家主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态度不卑不亢,礼仪周全,却带着古武世家特有的距离感。
穿过几重庭院,沿途亭台楼阁,古木参天。不少林家子弟正在晨练,或站桩如松,气息绵长;或演练拳脚,劲风呼啸。他们的目光,带着好奇、审视,更多地是身为古武传人的倨傲,落在气质出众的苏清雨身上时是惊艳,转到看似平凡的秦渊身上时,则化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怀疑。
演武场以厚重青石铺就,边缘兵器架上寒光闪烁。场边茶座,一位身着藏青唐装的老者端坐主位,面容威严,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正是林家家主林震天。他身旁侍立几人,皆气息沉稳,显然是林家核心人物。
场中,一名二十出头的白衣青年拳风刚猛,身形矫健,每一拳都带着裂石般的声势,引得空气发出细微爆鸣。他便是林家年轻一代的翘楚,林峰。一套拳法打完,他收势而立,气息微喘,额角见汗,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傲然,目光扫过秦渊时,那份傲气中更添了几分挑衅。
“爷爷,孙儿这套‘裂石拳’刚至小成,让您见笑了。”林峰对林震天拱手,声音洪亮。
林震天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落在秦渊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这位便是秦先生?老夫林震天,有失远迎。”声音沉稳,一股属于玄阶巅峰强者的无形威压随之弥漫开来,如同水银泻地,悄然压向秦渊。这是试探,亦是下马威。
“林家主,客气。”秦渊淡然回应,携苏清雨坦然落座。那足以让普通黄阶武者心神震颤的威压,落在他身上却如泥牛入海,未掀起半分波澜。血狼则如铁塔般默立其后,眼神冷冽地扫视四周。
林峰见秦渊如此“怠慢”,连对他爷爷的威压都恍若未觉,心中不悦骤增。对家族请外人处理祖传玉璧之事的抵触,与年轻人争强好胜之心交织,他当即上前一步,对秦渊抱拳,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秦先生既是我林家贵客,想必非是凡人。在下林峰,适才演练家传‘裂石拳’,不知能否请秦先生不吝赐教一二?”
场边几位林家骨干眼神交汇,默许之意明显。他们都想看看,这个被家主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究竟是真龙,还是草包。
苏清雨纤手微紧,她能感受到现场弥漫的针对意味和林峰的敌意,美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忧。
秦渊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战意熊熊的林峰,最终落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林震天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赐教?可。”
他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至场中,与林峰相对而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你三招,出手吧。”
“狂妄!”林峰被彻底激怒,低吼一声,身形瞬间暴起!内力奔涌,尽数灌于右拳,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正是“裂石拳”杀招——开山裂石!拳未至,那股一往无前、粉碎一切的刚猛拳意已扑面而来,他要一击便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轰下台去!
场边众人屏息,林震天眼神微凝。苏清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拳风已扑面,吹动了秦渊额前的发丝。就在拳头即将触及鼻尖的刹那,秦渊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眼花缭乱的动作。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似缓实疾,后发先至,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又似拈花般轻柔,精准无误地点在了林峰手腕内侧的“神门穴”上!
“噗!”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林峰那狂暴如奔雷的拳势瞬间冰消瓦解!他只觉一股尖锐却柔和的力量透穴而入,自己奔腾的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瞬间溃散流失!整条右臂酸麻难当,凝聚的拳劲荡然无存,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扼制,脚下失控,“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方才勉强站稳,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骇与茫然!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秦渊只用了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一按,便让林家天才的全力一击化为乌有!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林震天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涟漪骤起。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指,时机、力道、位置,妙至毫巅,非是对人体经络、内力运转及战斗艺术理解到极致者,绝不可能施展!
秦渊缓缓收指,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失魂落魄的林峰,最终定格在主位上面色已变的林震天身上,淡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林家子弟的心头:
“‘裂石拳’,名不副实。刚猛无铸,却失之柔韧,过犹不及。气行手少阳三焦经,至‘阳池’、‘外关’二穴,只知一味鼓荡冲击,以求瞬间爆发,不留半分回旋余地。”
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林家人的神经上:
“此法,伤敌三分,自损其一。初时凭借年轻气血旺盛,不觉有异。待年岁渐长,气血稍衰,暗伤便如附骨之疽,逐渐显现。经络常年受此刚劲反冲,必将日益受损,僵化淤塞。若我所料不差……”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穿透岁月,看到林家百年的隐痛:
“林家历代精修此拳法至玄阶以上者,晚年右臂经络,必如虫噬蚁咬,痛痒钻心,尤其阴雨天气,更是痛入骨髓,苦不堪言。且修为越深,反噬愈烈。林家主,以及诸位长老,我说得,可对?”
“咔嚓——!”
林震天手中的名瓷茶杯,被他无意识骤然爆发的力量瞬间捏得粉碎!瓷片混合着滚烫的茶水四溅,他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站起身,身躯因极致的震惊而微微颤抖,脸上再无半分一家之主的沉稳与威严,只剩下滔天骇浪般的震撼与难以置信!这“裂石拳”的缺陷,是林家守护了百年、引以为耻、想尽办法却无法根除的最高秘辛!此刻,竟被一个外人,一个年轻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字不差地公之于众!
所有的怀疑、试探、倨傲,在这一指、一言之下,被彻底碾碎,化为乌有!
林震天深吸一口冷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惊涛骇浪。他推开椅子,绕过满地的狼藉,在众多林家子弟呆若木鸡的注视下,快步走到秦渊面前,不顾身份,郑重地、深深地躬身一礼,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与前所未有的恭敬:
“秦先生真乃神人也!林某……心服口服!”
他抬起头,眼神灼热,语气急切:“秦先生慧眼如炬,既已看破我林家百年痼疾,想必……想必那玉璧之厄,先生亦有了应对之策?此处人多眼杂,关乎家族命脉,恳请先生移步内堂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