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烟尘渐息,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与肃杀。
李家众人伫立原地,望着赵信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心中波澜却远未平息。
良久,李渊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的所有震惊与后怕都倾泻出来。他捋了捋微颤的胡须,由衷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连宇文成都这等悍将都败于其手,此人……真乃神人也!”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赵信展现出的武力,已完全超出了他对“猛将”二字的认知。
身旁的李世民,双眼熠熠生辉,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憧憬与狂热,他接口道:“父亲所言极是!宇文成都勇冠三军,素有无敌之名,我原以为那已是武力的极致……今日方知,恩公之神勇,才真正堪称盖世!能亲眼目睹此战,实乃孩儿三生有幸!”
他紧紧攥着拳头,赵信那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甚至悄然影响了他未来对“英雄”的定义。
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后,身为长子的李建成渐渐恢复了冷静,他转向一旁面色依旧惨白的李元吉,语气严肃地训诫道:“三弟,今日之事,你当引以为戒!若非恩公心胸宽广,凭你先前那些不敬之言,纵有十条性命,此刻也已了账!日后行走,切莫再如此鲁莽,须知祸从口出!”
李元吉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桀骜,回想起赵信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以及捏断弓弦的非人力量,他只觉脊背发凉,冷汗涔涔。他忙不迭地重重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哥教训的是!元吉……元吉知错了,绝不敢再犯!”
经此一吓,他那眼高于顶的性子,算是被狠狠挫去了几分锋芒。
几人开始默默收拾残破的车驾与散落的行李,准备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众人却发现,李秀宁依旧独自一人静立于路中央,一袭红衣在风中微微飘动,宛如一朵傲立的寒梅。她那双清澈而富有英气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官道的尽头,仿佛赵信离去的烟尘仍未散尽。
李渊见状,走上前去,语气温和中带着催促:“秀宁,恩公已经远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该速速离开了。”
李秀宁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身,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然,她看向父亲,声音清晰而有力:“爹爹,女儿曾立誓,此生若要嫁人,夫君必是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她微微一顿,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语气变得更加执拗。
“我的如意郎君,必须是赵信这样的豪杰!”
此言一出,不仅李渊愣住了,连一旁的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也都面露错愕。他们深知李秀宁虽为女儿身,却胸怀韬略,心气极高,寻常男子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她能说出此言,足见赵信在她心中留下了何等深刻的印象。
李渊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有些无奈地搓了搓手:“秀宁啊,你的心思为父明白。只是……像恩公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堪称古今罕有,其志必在九霄,岂是凡俗门户所能羁縻?莫说我李家,便是当今天子,恐怕也未必能入他法眼。为父……为父又如何能为你促成此事?此事太过渺茫,还是算了吧。”
李秀宁却倔强地抿紧了嘴唇,眼圈微微泛红,但眼神中的光芒却丝毫未减。这时,李世民悄悄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姐姐,你……你该不会是,真的对恩公……”
“不错!”
李秀宁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小女儿的忸怩之态。
“赵信乃当世无双的真英雄,我李秀宁此生,非此等人物不嫁!若爹爹不能成全,女儿宁愿终身不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秀宁,你……”
李渊闻言,更是头痛不已,看着女儿那执拗的神情,知她性子刚烈,说得出便做得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解。
李秀宁却不再多言,猛地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坐骑,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竟独自一人朝着太原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决绝的红色背影和一群面面相觑、苦笑不已的李家男人。
“这……唉!”
李渊望着女儿远去的方向,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先回太原再从长计议吧。世民,传令下去,动用一切渠道,将恩公刀败宇文成都的消息,以最快速度散播出去!务必让‘武圣赵信’之名,响彻天下!”
“是,父亲!”
李世民肃然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明白,这既是报恩,亦是为李家扬名,更是……或许能借此,为姐姐创造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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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间,由唐国公府势力暗中推动,官道一战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大江南北,在本就暗流汹涌的天下,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
“武圣赵信”,这个此前曾被许多人视为狂徒笑谈的名号,此刻却因“刀败天宝将军宇文成都”这铁一般的事实,变得无比沉重而耀眼,引得天下群雄为之侧目、震动。
无人敢轻易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且不说散布消息的是唐国公府,单是宇文阀对此事诡异的沉默态度,便足以说明一切。
若消息为假,以宇文化及的权势和性情,早已雷霆震怒,全力辟谣并捉拿诽谤之人了。然而,宇文阀上下对此却讳莫如深,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一时间,天下绝大部分成名战将都选择了沉默。宇文成都的厉害,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那是真正能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绝世猛将。
而能正面击败,甚至险些阵斩宇文成都的赵信,其武力又该恐怖到何种境地?除了少数极度自信或渴望借此扬名立万者,大多数人都暗自心惊,下意识地收敛了气焰,生怕不小心招惹到这尊突然降世的煞神。
洛阳,宇文阀府邸。
密室之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宇文化及面色铁青,看着胸前裹着厚厚纱布、脸色苍白的儿子,沉声问道:“成都,外面传言沸沸扬扬,说你败于一个叫赵信的无名之辈手下……你亲口告诉为父,此事,是真是假?”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担心儿子的伤势,更忧心宇文阀声望受损。
宇文成都靠在榻上,眼神中昔日的锐气与骄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颓败与后怕。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父亲,是真的……孩儿,确实败了,一败涂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又感受到了那柄青龙偃月刀带来的死亡压迫。
“孩儿以往坐井观天,自以为天下无敌……直至遇上此人,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人力可拔山,刀法通神,自称武圣……绝非虚言!若非孩儿见机得快,舍了颜面逃遁,只怕……只怕已魂断官道,再不能侍奉父亲左右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失落,显是信心已被彻底摧垮。
“混账!安敢如此欺我宇文家!”
宇文化及勃然大怒,一掌拍在身旁茶几上,上好的檀木茶几瞬间四分五裂。
“此仇不报,我宇文家颜面何存!我这就下令,倾尽全力打探此獠行踪,调集军中精锐,布下天罗地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以雪此耻,为我儿报仇!”
“父亲不可!万万不可!”
宇文成都闻言大惊,竟挣扎着想要坐起,急忙劝阻。
“那赵信……已非寻常‘千人敌’、‘万人敌’可以形容!其武艺近乎鬼神,千军万马恐也难以困杀!若不能一击必杀,将其彻底激怒,以其神鬼莫测之能,我宇文家……只怕永无宁日啊父亲!”
他亲身感受过赵信的恐怖,深知到了他们这种层级,千军万马的围剿,效果已然大减,反而可能引来对方无休无止的恐怖报复。
“难道……难道就任由他逍遥自在,让我宇文家蒙受此等奇耻大辱吗?!”
宇文化及胸口剧烈起伏,怒火难平,但他也知儿子所言非虚,对付这种层次的绝顶高手,军队并非万能。
宇文成都颓然躺了回去,闭上双眼,苦涩道:“除非……能请动同样级数的高手,或设下万无一失之局……否则,父亲,暂且隐忍吧……”
宇文化及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再想想那传闻中的恐怖武力,满腔怒火最终化为一声充满不甘与憋屈的长叹:“可恨!可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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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王府。
杨林手持一份密报,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征战一生,见识过无数豪杰,但赵信横空出世的方式,依旧让他感到心惊。
“武圣赵信……?”
他低声自语。
“如此强人,绝非凭空冒出。其现身之初便直指宇文成都,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接下来意欲何为?挑战天下高手?还是……另有所图?”
杨林的思绪瞬间想到了各地蜂起的义军,以及朝堂内外日益尖锐的矛盾。
“此人之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恐将剧烈搅动当下格局……必须密切关注其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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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北平王府。
“父王!您听到消息了吗?那个叫赵信的,竟然打败了宇文成都!他还敢自称武圣,真是狂妄!”
罗成一身银袍,英气勃勃的脸上写满了不服与跃跃欲试。
“依我看,那宇文成都定是徒有虚名!什么凤翅镏金镋,遇上我们罗家五虎断魂枪,定然叫他好看!孩儿真想会会这个赵信,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
北平王罗艺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儿子,脸色一沉,呵斥道:“胡闹!宇文成都之勇,岂是侥幸?为父当年亦曾与其父有过交集,深知宇文家武艺非同小可。成都既能博得‘天宝无敌’之名,岂是易与之辈?那赵信能败他,实力必然深不可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你年纪尚轻,虽枪法小成,却不知天高地厚!须知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你这般心性,骄狂自大,遇事不知收敛,将来必吃大亏!”
罗成犹自不服,梗着脖子道:“父王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罗家枪法……”
“住口!”
罗艺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罗成怒道。
“你这孽障,可知‘谨慎’二字如何写?从今日起,你给我滚到军营里去,从最底层的小卒做起,好好磨炼你的心性!没有我的命令,胆敢踏出幽州半步,我打断你的腿!”
看着父亲前所未有的震怒,罗成纵然心中万分不甘,却也只得低下头,悻悻地应道:“是……父王,孩儿遵命便是。”
罗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书房内,只剩下罗成一人,他望着窗外,紧握着拳头,眼神闪烁,显然并未完全将父亲的告诫听进去。
“赵信……武圣……总有一天,我罗成定要与你分个高下!”
天下风云,因一人而动。赵信之名,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隋末的天空之下,预示着一段更为波澜壮阔的传奇,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