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城提供的临时住所内，黄凌感到那一闪而逝的尖锐刺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心脏后又消失无踪。
这绝非错觉。
他与锈锚岛，与那片土地上涌动的地脉能量，尤其是与阿雅体内那日益诡异的力量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难以言喻的深层联系。
这刺痛是一个信号，一个来自远方的、极其危险的示警。
他立刻尝试再次联系杨萤。
但个人终端屏幕上只显示着刺眼的红色警告——信号被高强度干扰，通讯彻底中断。
不仅是他与锈锚岛的联络，就连天穹城内部的某些加密频道，也出现了不稳定的杂音。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力量场，正在逐渐形成，隔绝了内外。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天穹城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而有序的表象，但黄凌敏锐地察觉到，街道上巡逻士兵的频率似乎增加了，一些关键区域的能量屏障亮度也有微弱的提升。
联盟显然也监测到了什么，并且悄然提升了戒备等级。
但他们不会主动告知黄凌。
他们还在观望，还在计算利益。
黄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焦躁。
他必须尽快拿到索伦承诺的档案数据，并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他再次接通了索伦的私人线路。
“议员先生，我想我们的交易需要加速。”
黄凌的声音保持着冷静，但语速比之前更快。
“深渊的异动正在加剧，并且已经开始影响远程通讯，我想联盟的监测系统应该也捕捉到了相应的干扰。”
通讯另一端沉默了两秒，索伦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确实。干扰强度在过去的半小时内提升了百分之三百，而且源头……似乎是多点的，不仅仅是你之前提供的坐标。”
多点干扰？
黄凌心中一沉。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档案数据我已经发给你了，权限依旧只有二十四小时。”
索伦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出于……合作诚意，我可以再提供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
“军方的深层空间探测阵列，在大约一小时前，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但能量等级高得不可思议的深空信号。”
“信号源方向……指向织女星。”
“信号内容无法解析，但其载体波的某些调制特征，与我们现在受到的干扰波，存在……统计学上的相似性。”
织女星。
编织者之眼。
它们不仅注意到了前哨的毁灭，甚至可能……已经做出了回应！
黄凌的拳头无声地握紧。
“感谢您的信息，索伦议员。”
他沉声道。
“我希望联盟能认真考虑我之前的提议，真正的合作必须立刻开始，否则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谈判的筹码，而是生存的机会。”
结束通话后，黄凌立刻将获得的档案数据和自己关于织女星信号的推测，通过尚能运行的内部网络，发送给了在等候区的疤脸和文职人员，指示他们立刻进行初步分析。
同时，他开始构思离开天穹城的方案。
硬闯是不可能的。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或者……一个混乱的机会。
就在他苦思对策之时，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两名陌生的联盟军官，他们的制服与之前接待他的士兵略有不同，肩章上的纹路显示他们隶属于议会直属的内务安全部队。
“黄凌先生。”
为首的军官面无表情地开口。
“奉斯特拉议员命令，为确保您在访问期间的安全，以及避免不必要的……信息干扰，请您暂时移步至更加安全的庇护所。”
所谓的“庇护所”，无疑就是软禁。
斯特拉显然想在这个敏感时期，将他这个“不稳定因素”彻底控制起来。
黄凌的心沉到了谷底。
如果他此刻被软禁，锈锚岛将真正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必须拖延时间。
“我需要联系霍恩议长。”
黄凌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意思。
“这是最高议会的共同决定。”
军官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他身后的士兵已经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警报声，猛地从天穹城各个角落响起！
这不是普通的警戒警报，而是最高级别的、意味着城市面临直接生存威胁的“苍穹之殇”警报！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整个天穹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房间内的灯光疯狂闪烁，墙壁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窗外，那巨大而稳定的球形能量屏障，表面猛地荡漾起前所未有的剧烈波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击！
远处，甚至传来了爆炸声和人们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
门外的内务安全军官也脸色剧变，立刻拿出通讯器试图联系上级，但里面只有一片嘈杂的忙音。
干扰已经强烈到连天穹城内部的通讯都大面积瘫痪了。
混乱！
机会！
黄凌没有任何犹豫，趁着军官们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分神的刹那，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猛地关上了厚重的金属房门，并从内部迅速锁死！
“站住！”
门外传来怒吼和砸门声。
但黄凌已经听不见了。
他冲到窗边，看到外面的城市已经乱成一团。
能量屏障明灭不定，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无数飞行器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空中乱窜，有些撞在一起，化作火球坠落。
远处，几座高耸的能量塔冒起了浓烟。
攻击来自哪里？
是深渊那个存在？
还是……“编织者”的直接打击？
他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趁乱离开这里，立刻返回锈锚岛！
与此同时，锈锚岛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星火大厅的主屏幕上，代表着那个深渊高能存在的信号源已经变得如同一个小型太阳般刺眼。
它与锈锚岛之间的距离正在飞速缩短。
而它所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已经实质性地影响到了岛屿的防御系统。
能量屏障发生器过载的警告声此起彼伏。
部分区域的屏障强度开始不稳定地波动。
“它太快了！照这个速度，最多还有四十分钟就会进入直接接触范围！”
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绝望。
“所有外部哨所均已失去联系！”
“能量屏障输出已提升至百分之一百二十！无法再高了，否则发生器会熔毁！”
杨萤站在主控台前，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快速下达着指令，调整着防御部署，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最关键的位置。
“放弃外围非必要区域，集中力量守护核心区和能量中枢！”
“所有武器平台充能，目标锁定信号源方向，进入射程后立刻饱和攻击！”
“通知医疗中心，做好……大规模伤亡准备。”
她的声音没有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再次响起！
“检测到多个高速目标接近！是教派的飞行器！他们又来了！”
屏幕上，数十个红点从不同的方向，趁着能量乱流和屏障不稳的时机，如同嗜血的蝗虫，再次扑向锈锚岛！
这一次，他们的数量更多，队形也更加分散，显然是想多点开花，彻底耗尽锈锚岛的防御力量。
“这些阴魂不散的疯子！”
老金怒吼一声，抓起靠在旁边的重武器就往外冲。
“我去挡住东面的缺口！”
杨萤没有阻止他。
此刻，任何一份力量都至关重要。
她只能相信老金，相信所有还在坚守的人。
战斗瞬间在锈锚岛外围爆发。
教派的亡命徒们顶着密集的炮火，疯狂地冲击着屏障。
爆炸的火光不断在岛屿边缘亮起，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屏障的波动更加剧烈了。
而那个来自深渊的庞大存在，依旧在不紧不慢地逼近。
它的轮廓在传感器上逐渐清晰——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由纯粹能量和扭曲物质构成的巨大不定形团块。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表面如同沸腾的岩浆，又闪烁着幽蓝的、属于“编织者”的冰冷电弧。
它仿佛是“巨噬”的狂暴与“编织者”的秩序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充满痛苦的畸形造物。
它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
“精神干扰！强度在提升！”
技术人员抱着头，痛苦地喊道。
“屏障对精神攻击的防御效果很差！”
星火大厅内，一些意志较弱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惊恐地尖叫或茫然地四处张望。
就连杨萤也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破碎而恐怖的画面。
她强撑着看向主屏幕。
那个庞大的、扭曲的存在，已经近在咫尺。
它的阴影，仿佛已经笼罩了整个锈锚岛。
而教派的袭击，依旧在持续消耗着他们本就不多的防御力量。
内忧外患，绝境已然降临。
杨萤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地下密室的方向。
阿雅……
你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
而远在天穹城，正试图利用混乱逃离的黄凌，刚刚解决掉一队试图阻拦他的内务士兵。
他抢到了一辆小型悬浮工程车，正朝着最近的飞行器起降平台疾驰。
城市的混乱为他提供了掩护，但越来越多的自动防御系统被激活，向他倾泻着火力。
他操纵着工程车在爆炸和光束间穿梭，险象环生。
他能感觉到，锈锚岛方向的能量波动已经强烈到即便在这里，也能隐隐感知。
那是一种如同末日降临般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知道，自己可能赶不回去了。
但他必须尽力。
为了锈锚岛，为了还在那里坚守的人们，为了……那个沉睡的女孩。
他猛踩油门，工程车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冲破了最后一道拦截火力网，朝着起降平台上一艘似乎还能发动的、型号老旧的联盟制式突击艇冲去。
希望，尚未完全熄灭。
但黑暗，已然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