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残碑的指引,余多和伊晨在黑风岭中的行进似乎顺利了不少。那口诀虽晦涩,但结合地图,大致能辨明方向是朝着岭西一处地势较高的区域。
越往西走,周遭的雾气反而渐渐稀薄,但空气中的甜腥腐臭味道却愈发浓烈,令人作呕。地面开始出现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苔藓,踩上去滑腻异常。树木也变得更加怪异,枝杈扭曲,叶片稀疏,且多呈不祥的紫黑色。
那低频的怪啸声似乎就源自前方不远处,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嘶鸣,搅得人心神不宁。
“小心,这里的蚀骨毒瘴恐怕更加厉害。”伊晨提醒道,又从怀中取出两枚清香扑鼻的药丸,自己服下一枚,递给余多一枚,“这是‘清心避瘴丸’,能暂时抵御毒瘴侵扰。”
余多接过服下,一股清凉之意自喉间化开,直透囟门,果然觉得头脑清明了不少,那怪啸的干扰也减弱了许多。药王村的丹药,确有奇效。
两人按照石碑口诀所示,迂回前行,避开了几处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沼泽和散发毒气的石窟。
终于,在日落时分,他们抵达了口诀中提到的标志地点——双生古槐。
那是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寸草不生的黑土坪上,矗立着两棵巨大无比、却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月的槐树。树干之粗,需五六人方能合抱,树皮干裂剥落,露出内部漆黑如炭的木质。令人惊异的是,这两棵古槐并非并排生长,而是从同一个根部生出,树干在离地丈许高处诡异交缠,如同两条挣扎扭曲的黑色巨蟒,最终又分开指向天空,光秃秃的枝杈张牙舞爪,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左三,右四,中宫遁……”余多默念着口诀,目光扫过双生古槐周围。按照口诀暗示,生路应该就在这两棵诡异古槐之间的某处。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伊晨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越是靠近古槐,那股令人心悸的邪异感就越是强烈。脚下的黑土松软潮湿,仿佛浸满了鲜血。交缠的树干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古老图案,充满了蛮荒诡异的气息。
余多按照口诀,先向左绕行三步,再向右四步,最后站定在两树交缠树干的正下方——所谓的“中宫”之位。
他凝神感知,脚下似乎并无异常。
“口诀最后是‘一线天’……”伊晨蹙眉思索,“莫非是指……”
她抬起头,望向两棵古槐交缠树干形成的那个狭小缝隙。透过那缝隙,恰好能看到一线即将沉入远山的夕阳余晖。
“在上面!”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余多毫不迟疑,揽住伊晨的腰肢,足尖轻点,身形拔地而起,轻盈地落在那粗壮交缠的树干之上。
树干上方积满了厚厚的腐叶和灰尘。余多仔细探查,果然在“一线天”缝隙的正下方,发现了一块与周围树皮颜色略有差异、微微凸起的圆形木痂。
他运力于指,轻轻按下。
咔哒。
一声机括轻响从树干内部传来!
紧接着,面前那交缠的树干内部,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裂缝!裂缝内漆黑一片,一股更加阴冷、却少了毒瘴腥臭气息的空气从中涌出!
“果然是条密道!”余多心中一喜。这设计巧夺天工,若非有口诀指引,绝难发现!
就在两人准备进入这希望之门的刹那!
“啧啧啧……真是让人感动啊,居然真能找到这‘鬼槐秘径’。”
一个阴恻恻、带着戏谑和残忍味道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不远处响起!
余多和伊晨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下方黑土坪边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人!
左边一人,身材高瘦如同竹竿,穿着一身绣着惨绿色鬼火纹路的黑袍,面色苍白无血,眼眶深陷,手持一杆惨白色的幡杖,杖顶悬挂着几个微缩的、仿佛由人皮制成的骷髅头,正散发着幽幽绿光。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和怨念,正是昨夜见到的那种炼尸堂妖人!其气息阴邪诡异,远超之前所见的摇铃者。
右边一人,则让余多瞳孔骤然收缩!竟是那个在寒牢中被自己玄冥真气重创、自断一臂的幽冥道银纹杀手——“鬼鳅”!他断臂处简单包扎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却充满了怨毒和冰冷的杀意,死死锁定着余多!
两人一左一右,恰好封住了古槐周围所有可能的退路!
“炼尸堂‘勾魂使者’,幽冥道‘鬼鳅’……”余多缓缓从树干上落下,将伊晨护在身后,声音凝重到了极点。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来的竟是如此棘手的强敌!那炼尸堂使者气息之强,恐怕不在乐厚之下!而鬼鳅虽断一臂,但困兽犹斗,必然更加疯狂!
“小子,你倒是好本事。”那被称为“勾魂使者”的炼尸堂妖人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余多冻结的腐爪狼尸体,“能一路闯到这里,还宰了这么多‘看门狗’,难怪乐厚那老小子和幽冥道都对你这么上心。你身上那‘种子’的气息,可是越来越诱人了……”
种子!又是种子!余多心中剧震,他们果然是冲这个来的!但这“种子”究竟是何物?
鬼鳅声音沙哑冰冷,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小杂种!断臂之仇,今日必让你百倍偿还!我会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把你的魂魄抽出来,炼入我的新魂幡中,永世受苦!”他剩下的独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一柄奇形短刃,刃身泛着幽蓝,显然淬有剧毒。
伊晨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余多的衣角。
余多心念电转,对方有备而来,实力强悍,且显然熟知此地环境,硬拼绝无胜算!唯一的生路,就是身后那条刚刚开启的秘径!
但如何在这两大高手夹击下冲入秘径?
“别想着逃了。”勾魂使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桀桀怪笑,手中惨白幡杖轻轻一顿地!
嗡!
那幡杖顶端的几个人皮骷髅头眼中绿光大盛!地面那暗红色的苔藓仿佛活了过来,无数根细如发丝、肉眼难辨的红色血丝破土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黑土坪的罗网,封死了所有地面路径!同时,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伴随着无数怨魂的哀嚎,直冲余多和伊晨的脑海!
几乎在同一时间,鬼鳅动了!他身形如同鬼魅,虽然断臂,速度却丝毫不减!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幽影,避开正面,如同泥鳅般滑向余多侧翼,那淬毒短刃无声无息地抹向伊晨的咽喉!攻敌必救,歹毒依旧!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皆被杀招封锁!
余多腹背受敌,压力陡增!他猛一咬舌尖,剧痛刺激神识,强行摆脱那怨魂哀嚎的精神冲击!玄冥真气轰然爆发,至阴寒气护住周身,将缠绕而来的血色丝线瞬间冻结崩碎!
但他刚化解地面和精神攻击,鬼鳅那阴毒致命的短刃已然及至伊晨身前!
来不及格挡!
余多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他竟然不管不顾那抹向伊晨的短刃,而是猛地转身,左手五指幽黑如墨,带着决绝的寂灭之意,直插鬼鳅的心口!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你杀伊晨,我便杀你!
鬼鳅没料到余多如此悍不畏死,他固然想杀伊晨,但更惜自己的命!电光石火间,他不得不撤回短刃,身形急扭,间不容发地避开了余多这搏命一指,显得颇为狼狈。
而就在余多逼退鬼鳅的瞬间!
那勾魂使者的第二波攻击已至!他手中的幡杖挥舞,那几个人皮骷髅头脱离幡杖,带着凄厉的尖啸,张口喷出大股大股墨绿色的、散发着强烈腐蚀恶臭的毒火,如同鬼火流星,从四面八方罩向余多和伊晨!
上下左右,再无闪避空间!
余多刚刚逼退鬼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这恐怖的毒火吞噬!
他猛地将伊晨紧紧护在怀中,准备硬抗这波攻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棵巨大的、邪异的双生古槐,仿佛被这浓郁的死亡气息和怨魂能量刺激,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交缠的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树身上那些模糊的古老图案骤然亮起猩红的光芒!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恐怖的邪异气息,如同沉眠的巨兽苏醒,轰然从古槐内部爆发出来!
轰隆隆!
地面剧烈摇晃!那勾魂使者发出的墨绿毒火,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邪异气息生生冲散、吞噬!连他本人和鬼鳅,都被这股可怕的气息逼得连连后退,脸上首次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回事?!这鬼槐怎么会……”勾魂使者失声惊呼。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余多和伊晨,却感觉那股恐怖的邪异气息并非针对他们,反而像是在……保护他们?或者说,是被更吸引它的东西引开了注意力?
余多福至心灵,来不及细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抱着伊晨,用尽全力向后一跃!
两人的身影,瞬间没入了树干那道刚刚开启的、漆黑狭长的秘径裂缝之中!
就在他们没入的下一秒!
古槐的震动停止,猩红光芒敛去,那股恐怖的邪异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勾魂使者和鬼鳅,以及那道缓缓闭合、最终严丝合缝、再也找不到痕迹的树干裂缝。
“混账!”鬼鳅气得暴跳如雷,独臂短刃狠狠劈在古槐树干上,却只留下一道浅痕,根本无法破开。
勾魂使者面色阴沉,盯着那闭合的裂缝,眼中绿光闪烁,喃喃道:“竟然能引动古槐邪灵……那小子身上的‘种子’,比想象中还要……有趣!”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无妨,这秘径另一端,可是‘那个地方’……他们进去,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我们走,去另一端等他们!”
两人身影一晃,也迅速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与雾霭之中。
秘径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余多紧紧抱着伊晨,感受着身体在光滑冰冷的通道中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未知的前路,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