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丽晶大酒店顶层套房。
陈默拥着身心俱疲后陷入沉睡的吴蜜雪,窗外是维多利亚港永不落幕的璀璨灯火,室内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馨。
他呼吸平稳,似乎也已沉入梦乡,唯有偶尔掠过窗边飞鸟的影子在他闭着的眼睑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微动,显示着他并未完全放松的警觉。
然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天上人间娱乐会所,那座即使在深夜也依旧流光溢彩、象征着顶级奢华与欲望的宫殿,其顶层那间极度奢华、可俯瞰部分内城夜景的总裁办公室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老板谭辉,这位在京城黑白两道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一身不动声色本领的男人,此刻却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握着紫砂壶的手微微颤抖,竟连一杯茶都未能平稳斟出。
昂贵的檀木茶海上,溅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刚刚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收到消息——那艘名为“天使之约”的游轮,在公海上被国安部的人直接查扣了!
行动之迅速、保密级别之高,连京城的警察系统都未能提前获知半分风声。
“完了……”这两个字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疯狂敲响。
他不是担心那条船本身,而是恐惧于这条线一旦被扯出,必然会像一根毒藤,迅速蔓延至他经营了半辈子的“天上人间”。
苏家那位长公主亲自关注,国安部直接动手,这背后的能量和决心,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知道,天上人间和他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必须断尾求生,不,甚至是弃卒保车!
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几名心腹。
负责安保、面相凶悍的三豹,负责日常运营、看似圆滑的经理,以及外面候着的三名绝对亲信。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面色铁青的谭辉。
“三豹,”谭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立刻安排,所有跟‘天使之约’这条线有直接关联的小弟,不管知不知道内情,只要沾边的,全部连夜送走!
路线老规矩,先去南边,然后转道东南亚,没有我的消息,谁也不准回来!速度要快,天亮之前,必须全部消失!”
“是,老板!”三豹沉声应道,毫不拖泥带水,立刻转身对门外候着的亲信低声吩咐下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经理和三豹。
谭辉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继续下令:“冯经理,你亲自带人,把会所里所有关于‘天使之约’,乃至其他可能惹上麻烦的‘特殊服务’记录、客户名单、资金往来凭证……所有纸质的、电子的,全部找出来,当着我的面,彻底销毁!一点灰烬都不能留!”
经理连忙点头哈腰:“明白,明白,我马上去办!”
经理匆匆离去后,谭辉示意三豹靠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有一件事,最要紧。”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背后……有一份名单,很重要的名单,我怀疑可能落在梁海玲那个女人手里了。”
三豹瞳孔一缩:“梁姐?”
谭辉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厌恶:“你派两个绝对可靠、手脚干净的心腹,等凌晨,摸到她家里去。
就算把整个房子的地板都掀开,墙壁都凿穿,也要把那份名单,还有任何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给我找出来!”
他看着三豹,眼神冰冷如同毒蛇,然后缓缓抬起手,在脖颈处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切割手势。
三豹心领神会,这是要灭口,并且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梁海玲身上,让她成为那个完美的“背锅侠”。
他没有任何犹豫,只是重重点头:“懂了,老板。保证干净利落,让她和那些东西一起消失。”
谭辉挥挥手,三豹也领命而去。
空荡奢华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谭辉一人。
他颓然坐回宽大的真皮座椅,点燃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梁海玲……这个名字曾是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95年,那个从工厂毅然辞职,带着一身孤勇和美艳闯入天上人间的女人。
她实在是太出众,情商高,懂得如何将男人的心思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来的第一个月,就有一位台商豪掷两百万要包养她,一举奠定了她头牌的地位。
就连他谭辉,也曾深深迷恋过她的身子和那股子媚劲,被她伺候得服服帖帖,那两年,是他最快活的时光之一。
这女人不仅会伺候人,更有头脑。
天上人间后来能斥巨资装修,成为京城乃至全国娱乐场所的标杆,背后都有她出谋划策的影子。
到了2000年,她就已经是千万身家,开上了宝马,她的名字和事迹,在某个圈子里几乎是家喻户晓。
她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多达官贵人之间,保持着暧昧又安全的关系,能力也得到了他的重用,在天上人间内部,她的名声一时无两。
多少外地来的暴发户,千里迢迢坐飞机过来,一掷千金,就只为能远远看她一眼。
能得她赏脸陪喝一杯酒,都够回去吹嘘一辈子。
只是这两年,这女人似乎有些不安分了。
和会所里一个年轻保安打得火热,据说还掏钱帮那个嗜赌的保安还了几十万的赌债,这在天上人间内部引为“奇谈”,不知多少人羡慕那保安走了狗屎运。
谭辉很清楚,梁海玲这种女人,聪明,懂得利用男人,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她手里,一定掌握着不少人的秘密,包括他谭辉的。
那些记录,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护身符和退路。
但这次,不一样了。
风浪太大,必须有人沉下去,才能保住大船。
梁海玲知道的太多,手上的东西太要命,而且,“天使之约”这个项目,最早就是她提议并牵头搞起来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最合适的替罪羔羊。
“别怪我心狠,海玲。”
谭辉吐出一口浓烟,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碰了不该碰的线。”
他掐灭雪茄,最后一丝犹豫也随之湮灭。
为了天上人间,也为了他自己,梁海玲必须消失。
……
翌日,清晨。
当陈默和吴蜜雪在香港的酒店套房中被阳光唤醒时,京城的早间新闻已经开始播报一则耸人听闻的消息:
“本台讯,今日凌晨,我市着名娱乐场所‘天上人间’前头牌女公关、有‘花魁’之称的梁海玲,被发现在其住所内全身赤裸,不幸身亡。
据警方初步勘察,案发现场极为混乱,屋内墙壁、地板均有被人为暴力破坏、翻找的痕迹。
令人疑惑的是,死者家中的贵重首饰、存折等财物并未丢失,仅有部分现金不见。
目前,与梁海玲关系密切的一名保安男友及其兄长已下落不明,据信可能已潜逃至东南亚方向。
此案案情诡异,已引起警方高度重视,具体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这起案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但很快,又被更大的暗流所吞没。
最终,它和许多悬案一样,沉入了时间的海底,再无人能轻易揭开真相。
而谭辉,在听到这则新闻后,只是默默关掉了办公室的电视,深吸一口气,开始盘算如何进一步“打扫干净”,以及,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来自苏家,或者更神秘力量的冲击。
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被压制。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