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社长和张县长站在一旁,脑子还是转不过来。
源头?什么源头?
不就是三块破铁板吗?怎么就成了母鸡了?
“钱教授,您……您先起来说话。”王社长上前,想要扶起他。
钱教授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他抬起满是泥土和泪水的脸,看着林墨。
“林老师,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我们一直都在追求更锋利的刀,更精密的尺,却忘了,在这一切之前,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平整的台面!”
“没有平,就没有直!没有直,就没有圆!一切精度,都是空中楼阁!”
他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在场的技术人员,高建国和他手下的工程师们,全都听懂了。
他们看着那三块铁板,眼神从迷茫,变成了震撼,最后化为狂热。
是啊!
机床的灵魂是什么?是导轨!
导轨就是机床的铁轨,刀架在上面移动,必须走得笔直。
可怎么保证导轨是笔直的?
那就必须在制造它的时候,有一个绝对平整的基准平台!
这个笨拙的“三板法”,就是制造这个基准平台的,最原始,也最根本的方法!
林墨看着疯魔了一样的钱教授,平静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还没笨到家。”
他走到那三块铁板前,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块。
“现在,基准平台有了。”
“接下来,就是用这个平台,去做出我们第一台特殊车床的导轨。”
“我要两根,三米长的,绝对平行的导轨。”
林墨转过身,看着王大锤。
“王师傅,这个活,你们锻造坊接不接?”
王大锤看着那三块如同镜面一样的铁板,又看了看林墨,他不懂什么几何原理,但他看懂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化腐朽为神奇。
他“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林先生!您就下命令吧!”
“别说三米长的导轨,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们这些粗人,也给您搭梯子摘下来!”
他身后那群铁匠伙计,也全都跟着跪下。
“听林先生的!”
钱教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走到林墨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林老师,这个活,不能只让王师傅他们干。”
“研磨,刮铲,这是我们钳工的看家本领!”
他回头,看着自己那群同样激动不已的学生,还有高建国。
“从今天起,我,钱学敏,就是您手下的一个小学徒!”
“这三块平台,这未来的导轨,我亲自上手刮!”
“我要用我这双老手,把您图纸上的东西,一微米一微米地,给您磨出来!”
这位国内建材领域的泰斗,此刻像个刚刚入行的学徒,眼神里充满了对技艺最原始的渴望。
高建国也站了出来,他对着林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林先生!我们基建工程部,所有工程师,技术员,全都听您调遣!”
“我们或许不会打铁,但我们会计算,会画图,会用各种仪器!”
“测绘,定位,检验,这些活,交给我们!”
王社长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整个人都麻了。
一群省里最顶尖的专家,学者,工程师,还有手艺最好的工匠。
此刻,全都跟中了邪一样,对着林墨跪的跪,敬礼的敬礼,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干最苦最累的活。
而且,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的勉强。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找到了毕生追求的狂热和幸福。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以为自己是来扶贫的,是来施舍的。
可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来求取真经的凡人。
王社长深吸一口气,他快步走到林墨面前,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先生,我明白了。”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我现在,立刻回省城。”
“您刚才说的那些,机床,零件,我解决不了。但是,我可以给您解决其他所有问题。”
“从今天起,杏花镇,就是我们省的一号特区!”
“政策,我来给!资金,我来批!所有跟项目无关的部门,谁敢来这儿伸手,我剁了谁的爪子!”
“我还要去军区,去省政府,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汇报上去!”
“我要让全省,不,全国的人都知道,我们这儿,正在发生一场革命!”
王社长越说越激动,他那在官场上磨平的棱角,似乎又重新长了出来。
他看着林墨,眼神里带着一种赌徒般的疯狂。
“林先生,您什么都不用管,您就专心,做您的事!”
“您需要什么,就列个单子。您需要什么人,我就算绑,也给您绑来!”
“我只有一个请求。”
王社长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恳求。
“您亲手造出来的第一台发动机,第一辆重卡,能不能,打上我们省的烙印?”
他赌的,是整个省未来的工业命脉!
张县长在旁边听得热血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杏花县变成工业重镇,自己青云直上的那一天。
林墨看着一脸决绝的王社长,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你们供销社,有自己的车队吗?”
王社长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有啊,几十辆解放卡车,一个运输大队呢。”
“那不够。”林墨摇了摇头。
“我造出来的东西,你们的车,拉不动。”
王社长:“……”
就在王社长感觉自己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时。
一个村民,连滚带爬地从镇口的方向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惊慌。
“不好了!林先生!不好了!”
“出事了!”
张县长眉头一皱,呵斥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那村民喘着粗气,指着工地外面,声音都在发抖。
“秦……秦师长派来修路的那些兵……跟人打起来了!”
秦振国的人?
王社长心里咯噔一下。
那可是军区的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他们动手?
林墨眉头微皱:“跟谁打起来了?”
“是……是镇上的李大虎!”
“他带着一大帮人,把路给堵了,不让施工队过去!”
“他说……他说那条路经过他家的祖坟,要想从那儿过,得先给他十根小黄鱼!”
村民一口气说完,又急急地补充道。
“那些当兵的脾气也爆,二话不说就动手了,现在……现在两边都打红了眼,抄着家伙,快要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