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供销总社的王社长要亲自带队来杏花镇考察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到了张县长的耳朵里。
张县长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这可是省供销总社的一把手！是财神爷！
他要是能来杏花镇，别说签合同了，就是随便漏点资源下来，都够杏花县吃好几年的。
“快！快去组织人！把镇上最好的鞭炮都买来！”
“还有，通知合作社的妇女们，都穿上新衣服，排练一下，准备敲锣打鼓地欢迎！”
张县长一大早就跑到了林墨的工地，唾沫横飞地指挥着。
林墨正带着高建国，在研究那台木制回转窑的改进方案。
听到张县长的安排，他眉头都没抬一下。
“张县长，不用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你让他们把路修得平整一点，别让王社长的车陷进坑里，比什么都强。”
张县长愣了一下。
“林先生，这……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是给咱们杏花镇长脸的机会啊！”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敲锣打鼓敲出来的。”林墨淡淡地说道，“有那功夫，不如多烧两包水泥，把路修到村口去。”
张县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林墨那副完全没把省领导当回事的淡然模样，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无奈。
这位林先生，真是个怪人。
就在张县长准备再去安排一下的时候，几辆吉普车，毫无征兆地开到了工地旁。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白大褂，气质严谨的中年人。
为首的，正是省建材研究院的钱学敏教授。
他一下车，目光就锁定在了那台正在缓缓转动，冒着热气的木制回转窑上。
当他看清那真的是用木头做成的窑身时，他那张严肃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怒火。
“胡闹！简直是胡闹！”
钱教授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那台回转窑，对着身边的人怒斥道。
“这就是你们说的‘技术创新’？用木头烧一千多度的水泥熟料？这跟用纸包火有什么区别！”
“这是伪科学！是对科学最无情的践踏！”
高建国一看到钱教授，脸色就变了。
钱教授是他的大学老师，是国内建材领域的泰斗，为人最是古板，容不得半点沙子。
他赶紧迎了上去，想解释一下。
“钱……钱老师，您怎么来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这台设备它……”
“你给我闭嘴！”钱教授看到高建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高建国！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是省路桥公司的总工程师！”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竟然跟着一帮泥腿子，搞这种荒唐的东西！你把我的脸，把我们学校的脸，都丢尽了！”
钱教授的话，说得极其难听。
高建国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他身后的那些技术员，也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钱教授在业内的威望太高了，没人敢当面顶撞他。
钱教授骂完了高建国，又将矛头对准了林墨。
“你，就是那个林墨？”
他上下打量着林墨，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年轻人，有点小聪明，想走捷径，我可以理解。”
“但你不能拿科学开玩笑！更不能打着科学的旗号，去欺骗国家，欺骗人民！”
“我今天来，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你这个骗局！”
钱教授说完，就对他身后的学生一挥手。
“去，把仪器架起来！给我检测这木头的燃点，检测炉膛的温度，检测所谓的‘水泥熟料’的化学成分！”
“我要用最精确的数据，告诉所有人，这东西，就是一堆没用的垃圾！”
他的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从车上搬下来各种精密的仪器设备。
张县长和村民们都紧张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得出来，这群城里来的文化人，是来找林先生麻烦的。
面对钱教授的咄咄逼人，林墨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跟钱教授争辩一句。
因为他知道，对一个笃信自己世界观的顽固派来说，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只有事实，才能让他闭嘴。
林墨转过身，对旁边的王大锤说道：“王师傅。”
“在！”
“去，把我们昨天新出炉的那批螺纹钢，拿几根过来。”
“再按照这张图纸，给我用最快的速度，焊一个笼子出来。”
林墨说着，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钢筋笼的结构图。
王大锤虽然不知道林墨要干什么，但还是立刻应声：“是！”
钱教授看着林墨的举动，冷笑一声。
“怎么？理屈词穷，开始装神弄鬼了？”
“我告诉你，没用的！在科学数据面前，你任何的把戏，都将无所遁形！”
林墨没有理他。
他走到一堆刚刚出窑，磨好的水泥粉末前，又让人抬来了沙子和石子。
当着钱教授和他所有学生的面，林墨亲自上手，开始调配混凝土。
他的动作很随意，没有用任何量具。
就是那么几铲子水泥，几铲子沙子，几铲子石子，倒在一起，加水，搅拌。
钱教授看得连连摇头。
“毫无配比！毫无章法！就这么和出来的东西，能叫混凝土？连最基本的强度都保证不了！”
很快，王大锤就带着人，把那个钢筋笼给焊好了。
林墨指挥着人，将钢筋笼放进一个早就做好的长条形木模里。
然后，将那搅拌好的混凝土，倒了进去。
一切做完，林墨拍了拍手，对钱教授说道：“钱教授，这根东西，明天早上就能用了。”
“咱们明天，再来验证，它到底是不是垃圾。”
说完，林墨便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去忙别的事情了。
……
第二天一大早。
工地上就围满了人。
钱教授和他带来的专家组，一夜没睡，他们连夜分析了那台木制回转窑的各项数据。
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
窑身的木头，因为内外温差和那层神秘防火泥的缘故，燃点被奇迹般地提高了。
而炼钢炉喷吐的火焰，温度竟然真的稳定在了一千四百五十度左右！
这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但钱教授依旧嘴硬。
“就算温度达到了，原料配比不对，烧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是合格的水泥！”
他死死地盯着那根已经凝固成型的水泥梁，等着看林墨的笑话。
林墨没有废话。
他让人将那根足有一人长的水泥梁抬了出来，架在两个石墩上。
然后，他指挥着王大锤，将那台水力锻锤，稍加改造，变成了一个简陋的压力测试装置。
千斤重的锻锤，被高高吊起。
下面，连接着一块厚重的钢板，正对着水泥梁的中心。
“林先生，这……这能行吗？这可是千斤的锤子啊！”张县长紧张地问道。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林墨淡淡地说道。
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钱教授，然后挥了挥手。
“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水力锻锤的联动装置启动。
那千斤重的锤头，开始缓缓地，一下一下地，向下施加压力。
一百斤。
五百斤。
一千斤！
水泥梁，纹丝不动！
钱教授带来的那些精密仪器，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警报声，指针疯狂地指向爆表的区域。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个年轻的学生失声尖叫，“按照我们的力学模型计算，普通的素混凝土梁，在五百斤的压力下，就应该出现裂纹了！”
钱教授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煞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根水泥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墨没有停。
“继续加压！”
两千斤！
五千斤！
当压力加到近万斤的时候！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
那根坚不可摧的水泥梁上，终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但它，并没有断！
里面的螺纹钢，牢牢地将整个结构，锁在了一起！
高建国看着这一幕，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建造出跨度更大，承重能力更强的桥梁！可以建造出更高，更坚固的大楼！
而钱教授，在看到那道裂纹，和他带来的所有仪器全部失灵爆表之后。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不科学……这不科学……”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几十年建立起来的科学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研究了一辈子的建筑材料，他所有的理论，他所有的公式，在眼前这个残酷的事实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时，一个更可怕的，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猛地窜进了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冲到林墨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要把钢筋做成带螺纹的形状？”
“你……你是不是知道……如何计算，材料在受压和受拉时，内部应力的变化和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