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辰的声望如同滚雪球般日益壮大,所带来的影响早已超出了他个人的洞府,渗透到百炼宗的方方面面。
宗门因他而获得的实际利益是巨大的,库房充盈,声名远播,弟子行走在外也倍感荣光。
然而,在这片繁荣景象之下,一股微妙而复杂的暗流,开始在宗门高层之间悄然涌动。
宗主玄玑真人,这位执掌百炼宗数百年的老者,近来独坐于静室时,眉宇间常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色。
他面前的玉案上,摊开着最新的宗门资源分配报表和外部势力往来记录。
报表上的数字清晰显示,宗门超过六成的上等炼器材料、近七成的优质订单收益,乃至大部分来自各方势力的“善意”馈赠,其源头都直接或间接地与徐易辰及其团队挂钩。
徐易辰所居的山头,俨然已成为宗门内最耀眼、也最具活力的权力与资源中心。
这种过度集中的态势,让玄玑真人感到了一丝不安。
作为一宗之主,他需要考虑的是整个宗门的平衡与长远发展。
徐易辰固然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为宗门立下了不世之功,但他的光芒太盛,已然掩盖了宗内其他长老和优秀弟子的光彩。
整个百炼宗,似乎正在不知不觉中,从一个多元发展的炼器大宗,逐渐演变成“徐易辰的系统工坊”。
这种将宗门气运过度系于一人之身的状况,风险极高。
万一徐易辰将来有什么闪失,或者心生去意,对百炼宗而言,将是不可承受之重。
而且,徐易辰身上牵扯的因果越来越大。
九国盟的合作尚在可控范围,但那神秘莫测的“厉家”订单,玄玑真人凭借多年经验,早已怀疑其背后是魔道阴影,以及隐约传来的关于幽冥谷的风声,都让玄玑真人心头蒙上阴影。
徐易辰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吸引着各方势力的目光,其中不乏那些连百炼宗都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这份荣耀背后,是同样巨大的风险。
深思熟虑后,玄玑真人开始了一系列不着痕迹的调整。在一次宗门高层议事上,他提出要“百花齐放,夯实宗门根基”,并有意识地将一些原本可能流向徐易辰团队的、涉及传统优势炼器领域的优质资源和研究项目,倾斜给了宗内另外几位资历深厚、但近年来被徐易辰光芒所掩盖的炼器大师。
比如专精于防御法宝的陈长老和擅长炼制飞行法器的韩长老。
宗主亲自过问他们的项目进展,给予鼓励,姿态明显。
在一些关乎宗门未来发展方向的重要决策上,玄玑真人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几乎完全采纳徐易辰提出的、往往带有强烈“系统化”和“革新”色彩的建议。
他开始更多地听取保守派长老的意见,在某些议题上表现出犹豫和权衡,甚至会驳回徐易辰一些看似激进、需要调动大量宗门储备资源的扩张计划。
虽然宗主每次都会温言解释,强调“稳妥为重”,但其中的信号,明眼人都能读懂。
更微妙的是,对于以刘长老为首的那几位一直对徐易辰心存芥蒂、时常在暗地里非议的长老,玄玑真人似乎也放松了管束。
刘长老等人开始在宗门事务中,对徐易辰团队管辖的领域进行一些小的掣肘,比如在弟子调度、物资申领流程上设置一些不必要的关卡,或是在非正式场合散布一些关于“系统炼制过于取巧,恐根基不稳”的言论。
这些举动虽然尚未造成实质性损害,但其制衡的意味十分明显。
而玄玑真人对这些现象,采取了默许甚至偶尔看似无意的纵容态度。
徐易辰是何等敏锐之人,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这股弥漫在宗门高层的微妙变化。
一次关于是否开辟新的低阶系统标准化生产线的议事会上,他提出的详尽方案被玄玑真人以“需从长计议,当前应专注提升现有品类质量”为由暂时搁置,而刘长老提出的一个耗资不菲、修缮宗门古老炼器殿的计划却得到了支持。
看着刘长老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眼神,以及玄玑真人那看似公允却透着疏离的态度,徐易辰心中了然。
他理解玄玑真人作为宗主的顾虑和平衡之道。
站在宗主的位置上,避免一家独大、预防潜在风险,是再正常不过的考量。
但理解归理解,当切实感受到那份曾经毫无保留的支持正在逐渐收回,那种被隐隐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的感觉,还是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和凉意。
他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终究是半路加入的客卿长老,与这些在百炼宗扎根数百甚至上千年的本土势力,并非真正的一体同心。
平日里共享富贵、同庆荣耀时尚可和睦融融,一旦触及根本利益或面临巨大风险时,这份基于利益的联结,便会显得异常脆弱。
宗门可以提供平台和庇护,但绝不会将全部赌注压在一个“外人”身上。
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已然出现在他与百炼宗最高层之间。
这道裂痕现在或许微不足道,但未来呢?当更大的利益诱惑出现,当更凶险的危机降临时,这道裂痕是会逐渐弥合,还是会不断扩大,直至彻底断裂?
夜深人静时,徐易辰独自在洞府中踱步。他看着窗外属于百炼宗的连绵山峦和闪烁灯火,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之前从未深入考虑过的问题:是否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更加独立、不受宗门掣肘的根基?一个真正能够按照自己意志发展、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势力或基地?这不仅是为了应对如血魂宗、幽冥谷等可能来自外部的威胁,或许,也是为了在未来某个时刻,当与宗门的理念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时,能有一条从容的退路,甚至是一个更强有力的支点。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种子落入了心田,开始悄然萌芽。
他知道,这绝非易事,需要漫长的规划和积累。
但眼前的种种迹象表明,未雨绸缪,或许已经不再是可选,而是必要了。
他与百炼宗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