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守司楼顶的风有些喧嚣,吹得苏璃鬓角的碎发直往眼睛里钻。
她没伸手去拨,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壮观——哪怕是前世见过最拥挤的早高峰地铁,也没这会儿的“百鬼夜行”来得有秩序。
脚下的青瓦还在微微震颤,那是地脉兴奋后的余韵。
而在视野下方,从镇国公府那下沉了三寸的门槛开始,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正如破堤的洪水,却不往低处流,反倒像是被某种吸尘器牵引着,沿着青石板缝隙,逆流向协守司涌来。
那是纯度极高的香火气,没掺杂一点“保佑我发财”的杂质。
阿幽那盏破灯笼简直成了此时唯一的交通信号灯。
惨白的光束打在地上,照出那一连串伏地而行的魂影。
这些平日里被供在高堂上的列祖列宗,此刻竟然排成了整齐的一字长蛇阵。
他们没飘,也没飞,而是五体投地,额头死死抵着那条金色的香火流,一步一叩首。
每一次叩头,都像是在进行某种卸载仪式。
苏璃低头看向膝头的图鉴,页面右下角的【执念回收槽】正在疯狂刷屏。
“叮。回收‘赵府太爷·那本春宫图没烧给我’执念一缕,折算净化值+2。”
“这就是所谓的‘格式化’啊。”苏璃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封建残余倒空了,才好装新系统。”
画面忽地一闪,切到了守陵院。
那里更热闹。
小烬这只唯恐天下不乱的狐狸,显然把“拆迁办”的活儿干到了极致。
透过小烬的视野,苏璃清晰地看到那幅挂在正堂中央的《初代祭酒授箓图》。
原本应该庄严肃穆的画像,此刻背面正泛起诡异的红光。
那是乱焰信标被地脉共振点燃的效果,不像明火那样噼啪作响,倒像是炭火煨汤,慢条斯理地从里往外熟。
画纸蜷曲,焦黑的痕迹像是一条贪吃的黑蛇,迅速吞噬着画中华丽的纹饰,最后竟巧妙地绕过中心,只留下那个白胡子老头的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指着的方向,分毫不差,正是苏璃脚下的协守司。
“哟,还有彩蛋。”苏璃挑眉。
随着小烬尾巴尖轻轻一扫,画轴夹层里那张泛黄的残页露了出来。
上面的墨迹力透纸背,字字诛心:【设祠非为锁魂,乃为渡魂;若后人以香火为枷,吾愿焚此像,断此脉。】
“看看人家这觉悟。”苏璃啧啧两声,“这哪里是祖师爷,这分明是守陵院最大的内鬼。”
门外,怨魄七号正如同一尊铁塔般矗立。
他手里的缚神索尖端点地,像是查水表的工具有了灵魂。
青砖上浮现的金色字迹“履职失范记录”,比任何判决书都要刺眼。
堂内那三十六盏长明灯似乎也感应到了大势已去,“噗”地一声齐齐熄灭。
灯油在半空凝结,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化作三十六枚阴铜钱。
钱背上那个醒目的“LZ001”,简直是对守陵院这一百多年来“无证经营”最大的讽刺。
“请贵院备案。”七号的声音平平无波,穿透力却极强,“或着,等着被强制执行。”
回应他的,是团绒那神来一笔。
那只黑猫正蹲在飞檐上,肚子里像是装了个炼器炉。
刚才吞下去的镇魂铃,这会儿已经被它吐了出来——不再是铃铛,而是一支笔杆子红得滴血的朱笔。
团绒也是个狠角儿,凌空挥毫,那字写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朕已阅”的霸气:
【该烧了。】
这三个字一出,画里的初代祭酒竟然动了。
那原本静止的衣袖微微拂动,像是在给团绒点赞。
苏璃深吸一口气,夜风夹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焦糊味,那是旧秩序崩塌的味道。
她左手按住图鉴,右手缓缓抬起,并指如剑,隔着半个京城的夜色,遥遥指向守陵院那即将燃尽的辉煌。
“既然祖师爷都有此雅兴,晚辈怎能不成全?”
指尖虚点。
图鉴疯狂震动,一行血红色的倒计时弹窗直接霸占了整个书页:
【信仰合规性终审启动】
【倒计时:00:29:59】
守陵院祖师堂内,第一缕青烟顺着那个“该”字袅袅升起,画像上初代祭酒的笑容在烟雾中显得愈发慈祥且诡异。
就在这倒计时的秒数刚刚跳动第一下的瞬间,苏璃的耳朵微微一动。
远处,死寂的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像是有一群气急败坏的老人,正提着袍角,不顾仪态地向着那座正在冒烟的祖师堂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