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未干,透着一股淡淡的朱砂味。
苏璃吹了口气,将这张足以让整个大玄王朝阴阳两界秩序崩塌的告示,啪地一声贴在了原来的那张《调查报告》旁边。
第一条,每日执勤不得超过三个时辰,超时按双倍阴德结算;第二条,严禁任何形式的强制性轮回外劳役,想投胎的随时打报告,不想投胎的签合同;第三条,设立积分兑换制度,薪酬除了冥币,攒够积分还能兑换来世投胎的“VIp通道”——比如选个富庶人家,或者干脆保留一点前世才艺。
这哪是管理条例,这简直是把地府的KpI体系给砸了个稀巴烂,顺手还铺了条黄金大道。
仅仅半日,协守司门前的阴气浓度就爆表了。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心态的孤魂野鬼,现在简直是拖家带口地往这儿挤。
最离谱的是午后那会儿,一阵整齐划一的阴风刮过,竟是一支五十人的边关残军,断胳膊少腿的,却列着方阵,带头的那个鬼将哪怕只剩半个脑袋,跪下时那一声“末将愿附”,也震得协守司的房梁落下一层灰。
门口,有个穿得神神叨叨的野路子道士,手里捏着黄符想趁乱顺走两个“资质好”的生魂去炼丹。
手刚伸出去,蹲在石狮子头顶的团绒猛地炸了毛。
原本像个糯米团子似的小猫,那一瞬间瞳孔竖成了一条极细的银线,嘴里爆发出的一声咆哮根本不像是猫叫,倒像是深山里的虎啸龙吟。
那道士被这一嗓子震得气血翻涌,手里的黄符自燃成了灰,连滚带爬地跑了三条街才敢回头。
“这只猫,领地意识比我还强。”苏璃嗑着瓜子,看着团绒傲娇地舔爪子,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别光顾着看猫,那帮老不死的坐不住了。”
小烬从房顶上跳下来,一身火红的皮毛上还挂着几片没烧尽的纸灰。
它抖了抖身子,那纸灰落在桌上,拼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斩灵、叛魂、邪属。
“守陵院那帮老家伙开了个黑会。”小烬冷笑一声,尾巴尖上蹿出一簇幽蓝的火苗,“想动用‘斩灵诏’。说是要以皇权的名义,把你收编的这些员工全部定性为‘叛逆’,到时候不用审判,直接就地超度,魂飞魄散。”
苏璃手里的瓜子壳捏碎了。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打开了《万灵古墓图鉴》的后台界面。
“想玩硬的?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现代化的oA办公系统。”
她手指飞快点动,启动了图鉴中从未用过的“群体授权协议”功能。
一瞬间,协守司内那百来个已经登记造册的辅魂,眉心处同时亮起了一枚极淡的金色印记。
“正在生成唯一身份烙印……正在同步备份至地脉节点……”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悦耳。
苏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现在,我的员工都是在地脉里‘上了户口’的。谁敢动他们,就是跟大玄朝的龙脉过不去,我倒要看看,那帮老家伙敢不敢把自家的祖坟一起炸了。”
次日清晨,太常寺。
这地方平日里除了祭祀就是念经,清净得很。
但今天,太常寺卿看着走进大门的队伍,手里的茶盏都在抖。
苏璃走在最前面,一身绯色官袍,没带半个活人随从。
给她开道的是怨魄七号,手里举着协守司的令旗,那旗子上虽无风却猎猎作响;给她引路的是阿幽,大白天的提着一盏幽绿的灯笼,也不嫌晦气;团绒像个保镖一样蹲在她肩膀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的带刀侍卫。
而在她身后,百名辅魂列队而行。
没有鬼哭狼嚎,没有阴风阵阵,这些亡魂一个个把自己收拾得比活人还体面,甚至那个边关残军方阵还走出了正步。
“苏璃!你这是要在朝堂之上搞百鬼夜行吗?!”太常寺卿一拍桌子,胡子都要飞起来了,“尔欲另立阴司?这是大逆不道!”
苏璃找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甚至还让阿幽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大人此言差矣。”她吹了吹茶沫子,语气淡然,“这不是另立,是改革。旧衙门办事效率低,又不给加班费,甚至还搞非法拘禁那一套,既然办不好事,自然要有新单位接手。我这叫——优化资源配置。”
她随手将那份厚厚的《亡魂自治提案》丢在桌上,那是她昨晚熬夜写的,里面详细规划了把部分勾魂、守墓、巡疆的职能移交给协守司的可行性报告,甚至还附带了第一季度的绩效预测。
这场“听证会”开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虽然最后没出结果,但苏璃带着这支“模范鬼军”大摇大摆走出太常寺的时候,整个京城的风向已经变了。
然而,归途并不太平。
行至一条偏僻巷道时,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三名蒙面修士毫无征兆地从屋顶跃下,手中法诀早已捏好,三道漆黑的“锁魂咒”呈品字形向着苏璃身后的辅魂队伍罩去。
这一招极为阴毒,不伤人,专门针对魂体,一旦沾上,本源立刻就会被抽干。
“找死!”苏璃眼神一凛,还没等她出手,肩膀上的团绒突然动了。
它瞳孔中那一圈银环猛地炸开,发出一声常人听不见、却能让灵体震荡的高频啸叫。
与此同时,《万灵古墓图鉴》自动弹出了红色的警告框:“检测到恶意攻击,集群防御机制已触发!”
下一秒,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百名辅魂并没有像寻常鬼怪那样四散奔逃。
他们在系统的引导下,瞬间结成了一个奇异的阵势。
无数道怨念与执念化作肉眼可见的锁链,不仅挡住了那三道锁魂咒,反而顺着咒力的来源,像藤蔓一样反向缠绕了回去。
这是“反向追踪”。
“啊——!”
三名蒙面修士惨叫出声,他们的脑海里瞬间被强行灌入了上百个亡魂临死前的痛苦记忆,这种精神冲击比任何法术都来得恐怖。
“烧了。”苏璃冷冷吐出两个字。
小烬张口喷出一道乱焰,瞬间将空中的锁魂咒烧了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阿幽手中的灯笼光芒大盛,惨绿的光束照在三人背后,映出了衣服夹层里那个隐蔽的“陵”字印记。
守陵院,暗魂使。
当晚,协守司的大牢第一次迎来了活人囚犯。
苏璃坐在审讯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用来记录影像的留影石。
那三名暗魂使已经被缚神索捆成了粽子,神情委顿。
“供词不用改,这一段痛哭流涕的画面也不用剪。”苏璃把留影石递给怨魄七号,“复刻三份。一份送御史台,一份送刑部,还有一份……直接送进宫里给那位老太监总管。”
她站起身,走到那三个面如死灰的刺客面前,微微弯腰,笑得像个恶魔:“记得帮我带句话给你们的主子:既然贵院这么喜欢坚持旧制,那今后凡是这种违法拘魂、暗中伤人的破事,我协守司一律按‘团伙作案’论处。以后每抓到一个你们的人,我就倒查三级,不仅查人,还要查账。”
夜深了,守陵院那边的值房据说整晚灯火通明,摔杯子的声音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
而苏璃已经回到了大殿。
她点亮了第二盏长明灯,这灯芯是用特殊的安魂木做的,燃起来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暖香。
她在图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看着那上面新解锁的一个成就图标,若有所思。
“既然地盘有了,人手也有了,名声也打出去了……”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那个图标下方的说明文字上,“那下一个目标,是不是该把这个草台班子稍微正规化一点?比如,去申报个‘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单位’?毕竟,咱们这儿专保那些不肯安息的好人,也算是……文化传承吧?”
大殿外,风雪渐起,那第二盏长明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却怎么也吹不灭,就像某种即将燎原的星火,在这一夜彻底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