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例刚写完，苏璃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反手就让怨魄七号贴了出去。
这哪里是条例，分明是一封给阴曹地府的改制通知书。
第一条，每日执勤不得超过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哪怕是做鬼，也没有当牛做马不知疲倦的道理；第二条，严禁强制轮回外的任何私活，想要鬼推磨，先问问鬼愿不愿意；最炸裂的是第三条——提供冥币薪酬，并且首创“阴德积分制”，积分高者，下辈子投胎优先选号。
这榜文一出，整个京城的阴面世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不需要什么宣传推广，仅仅半日，协守司那破败的大门前就聚满了孤魂野鬼。
起初还只是零星几个看热闹的，到了后半夜，门口的阴风简直能把人骨头缝吹裂。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一队从边关飘回来的残魂，缺胳膊少腿的，却依旧保持着整齐的军阵，带头的那个鬼将只有半个脑袋，却还是规规矩矩地递上了残破的军籍牌，只为了求一个“正经编制”。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杏黄道袍、贼眉鼠眼的道士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捏着几张黄符，嘴里念叨着“收魂积德”，竟然想趁乱对那个只有半个脑袋的鬼将下手。
“哪来的野狗，敢动我的兵源？”
苏璃还没动，蹲在门槛上的团绒先炸了毛。
这只平日里看起来软萌好捏的猫妖，此刻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条极细的黑线，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咆哮。
那声音不像是猫叫，倒像是某种上古凶兽的低吟，带着一股直冲灵魂的震慑力。
那道士手里的黄符无火自燃，瞬间烧到了手指，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这一嗓子，不仅吓跑了捣乱的，也彻底镇住了场子。
原本还有些躁动不安的亡魂们，瞬间老实得像等待检阅的新兵。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守陵院密室。
几位长老围坐在圆桌前，脸色比外面的死人还要难看。
桌上摆着的，正是苏璃那份《辅魂管理条例》的手抄本。
“荒唐！简直是荒唐！”大长老气得胡子乱颤，一巴掌拍在桌上，“亡魂乃阴煞邪祟，理应镇压超度，她竟然给它们发钱？还搞什么积分制？这是要造反吗！”
“不能再让她这么胡闹下去了。”另一位长老阴恻恻地开口，“启用‘斩灵诏’吧。以皇权名义，定性协守司收容的皆为‘叛魂邪属’，可就地格杀，不必请奏。”
屋顶上，一只浑身赤红的小狐狸悄无声息地压低了身子。
小烬的第四尾“乱焰”微微摆动，如同信号接收器一般，将下方的密谋听得一清二楚。
它嘴角勾起一抹人性化的嘲讽，化作一道红光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协守司，听完小烬的汇报，苏璃正在给那名半头鬼将登记入册。
她手里的笔没停，只是眼皮都没抬一下：“斩灵诏？想跟我玩行政手段？”
她冷笑一声，指尖在《万灵古墓图鉴》上轻轻一点。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现代化的身份认证体系。”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图鉴系统瞬间激活“群体授权协议”。
那些刚刚入职的一百多名辅魂，额头上同时亮起了一个淡金色的微型符文。
这不仅仅是一个标记，更是一道不可磨灭的身份烙印，直接同步备份到了京城地脉的节点之中。
想杀？
可以。
但你杀的不再是无主孤魂，而是大玄王朝在编的公务人员。
这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次日清晨，太常寺。
一场原本枯燥乏味的“宗庙改革听证会”，因为苏璃的到来，变成了一场修罗场。
她没带任何活人随从。
给她开道的，是身穿黑甲、手持令旗的怨魄七号；给她引路的，是悬浮半空、幽光森森的阿幽；护卫在她左右的，是瞳孔泛着银光的团绒。
而跟在她身后的，是整整一百名列队整齐的辅魂代表。
明明是百鬼日行，这队伍里却感觉不到一丝阴煞戾气，反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纪律感。
苏璃将一份厚厚的文书拍在太常卿的案头。
《亡魂自治提案》。
“我要的很简单。”苏璃无视周围那一圈惊恐嫌恶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承认辅魂组织的合法性，并将部分勾魂、守墓、巡疆的职能，正式移交给协守司。”
太常卿看都没看那文书一眼，直接拍案而起：“放肆！尔欲另立阴司？！这天下难道还要分阴阳两朝不成？！”
“大人言重了。”苏璃拉开椅子坐下，姿态慵懒，“这不是另立，是改革。旧衙门办事效率低下，冤假错案堆积如山，自然要有新单位来接手。若是守陵院干得好，哪还有我这协守司什么事？”
听证会不欢而散。
就在苏璃带着队伍返程，行至一处偏僻的巷道时，异变突生。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檐下窜出，手中掐着诡异的法印，三道漆黑的锁链带着腐蚀灵魂的恶臭，直奔队伍后方的辅魂而去。
是“锁魂咒”，专伤本源，极其阴毒。
但这三个刺客显然低估了这支“新军”的反应速度。
几乎是在袭击发动的瞬间，团绒猛地跃起，瞳孔中瞬间炸开一圈银色的光环，发出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高频尖啸。
这不是单纯的叫声，这是指令。
图鉴预设的“集群防御机制”瞬间启动。
那一百名看似柔弱的辅魂，竟在刹那间动作整齐划一地结成了一个圆阵。
无数道怨念如同实质化的丝线交织在一起，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精神捕网。
你抓我也好，伤我也罢，但我会记住你的气息，哪怕只有一瞬。
怨念为链，记忆为锚。
反向追踪！
那三名修士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真名如同烧红的烙印一般，浮现在了对方的阵法之中。
紧接着，一团赤红的乱焰从天而降，精准地烧断了他们的锁魂链，顺着灵力反噬回去。
“啊——！”
惨叫声中，阿幽提着灯笼飘到三人面前，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他们领口内侧那个隐蔽的标记——一只黑色的断爪。
守陵院的暗魂使。
都不用苏璃动手，怨魄七号手中的缚神索一甩，直接将三个半死不活的刺客捆成了粽子。
“带回去。”苏璃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狼藉，转身继续往前走，“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当个典型抓了吧。”
当晚，协守司大殿。
三名暗魂使的供词很快就摆在了桌案上，连同当时阿幽录下的全息影像证据，被苏璃让人打包分送去了御史台、刑部和内廷。
她在公函最后附了一句极其嚣张的话：“既然守陵院坚持旧制，那今后所有违法拘魂案件，协守司将一律按‘团伙作案’论处。抓到一个，我就倒查上级三阶，查到谁是谁。”
这一夜，守陵院的值房灯火通明，据说大长老摔碎了三个茶杯。
而此时的协守司内，苏璃正站在大殿中央，亲手点亮了第二盏长明灯。
那微弱却坚韧的烛火，映照着她有些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第一步算是站稳了。”她轻轻抚摸着图鉴那温热的封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接下来，该给咱们这破地方申请个名头了。比如……‘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单位’？毕竟，专门保护那些不肯安息的好人，也是一种文化传承嘛。”
第二盏长明灯彻夜未熄，摇曳的灯火透过窗棂，似乎在等待着某位深夜访客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