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烛火在清晨的露气里颤了三颤，才终于稳当下来。天刚蒙蒙亮，张家村老院的土场上就响起了脚步声，村西头的王大叔扛着捆干柴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拎着铁锅的李婶、抱着碗筷的张大妈，还有几个扛着长凳的后生——按村里的规矩，白事的伙食要提前备好，来吊唁的乡亲、守灵的亲友，还有帮忙搭灵棚、做杂活的人，都得管够饭，这是对逝者的敬重，也是对乡亲的礼数。
罗明刚给供桌的烛火添了油，转身就看见土场上已经聚了十几个人。王大叔把干柴往灶房门口一放，拍着手上的灰说：“明娃，灶房我看过了，大铁锅是好的，就是柴火得备足——今天来的人肯定多，得炖两锅肉才够吃。”李婶则钻进灶房，掀开锅盖闻了闻，出来说：“锅是干净的，就是缺油盐酱醋，得去镇上买些。”
罗三英蹲在堂屋门口折纸钱，听见动静站起身，手里的纸钱散落一地。张磊赶紧弯腰去捡，罗明扶着姑妈走到土场，看着乡亲们忙碌的身影，喉咙发紧：“各位叔婶，辛苦大家了。伙食的事我来安排，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有力气帮忙。”
“明娃你放心，伙食交给我们，你只管招呼吊唁的亲友。”李婶笑着说，她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旧伤疤——那是去年帮张立伟掰玉米时被玉米叶划的，当时张立伟还特意给她买了瓶烫伤膏，说“婶子的手是干活的好手，得好好护着”。
罗明点点头，转身往灵棚走——要安排伙食，得先统计人数。灵棚里已经有几个早来的吊唁者，是邻村的张大爷和他儿子，两人对着遗照三鞠躬，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五十块钱，递给罗三英：“三英啊，一点心意，立伟是厚道人，走得可惜。”罗三英接过钱，眼泪掉在布包上，哽咽着说不出话。
罗明一边帮着招呼，一边在心里数人数：吊唁的亲友大概有三十人，都是张立伟的远房亲戚和工友；帮忙的乡亲有二十人，负责搭灵棚、守灵、搬东西；还有几个老人和孩子，得单独准备些软和的饭菜。他掏出笔，在烟盒纸上写了个清单：猪肉、白菜、土豆、萝卜、面粉、油盐酱醋，还有给老人孩子买的鸡蛋和糕点。
“张二叔，麻烦你跟我来一下。”罗明找到正在加固灵棚的张建国，把烟盒纸递给他，“这是采购清单，得劳烦你去镇上跑一趟。猪肉要二十斤，要五花肉，炖着香；白菜五十斤，挑新鲜的，帮着的乡亲累，多炖点汤；再买些土豆和萝卜，炖在肉里解腻；面粉要三十斤，蒸馒头用；油盐酱醋都要备足，特别是酱油，炖肉离不了。”
张建国接过烟盒纸，眯着眼看了看，点点头：“放心，我去镇上的老杨猪肉摊买，他的肉新鲜，还不会缺斤少两；白菜就买李大妈的，她的白菜种得好，水灵。”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罗明昨天给的备用金，“钱够不够？我再回家取点。”
“够了，这里有五百块，应该差不多。”罗明从口袋里掏出钱，塞进张建国手里，又特意叮嘱，“多买些骨头，炖汤用——来帮忙的乡亲都是干重活的，喝碗热汤能解乏。再给老人孩子买些鸡蛋和桃酥，桃酥要镇上老王头家的，小鑫爱吃，其他孩子也喜欢。”
“我知道了。”张建国把钱和清单塞进怀里，转身往院角的自行车走去——那是张立伟的旧自行车，他昨天刚修过，车胎打足了气，链条也上了油。他跨上自行车时，罗明又喊住他：“张二叔，路上慢些，早去早回，要是人多，就雇个三轮车拉货。”
张建国挥挥手，自行车“叮铃”响了一声，驶出院门。罗明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才转身回灵棚——刚走两步，就看见李婶和几个妇人已经在灶房门口搭起了简易的灶台，王大叔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苗“噼啪”响着，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
灶房里，张大妈正清洗碗筷，她带来了自家的二十个碗和十双筷子，还从家里搬来了两个蒸馒头的笼屉。“明娃，你看这笼屉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家搬。”张大妈笑着说，她的儿子和张磊是同学，去年张磊中考，张立伟还特意去镇上给她儿子买了复习资料。
“够了，够了，麻烦张大妈了。”罗明赶紧道谢，心里暖暖的——自从立伟走后，乡亲们的热心就像灶膛里的火苗，烤得人心里发烫。他走进灶房，看见锅里已经烧上了水，水汽袅袅地飘着，带着点泥土的清香。
“明娃，你去招呼亲友，这里交给我们。”李婶把他推出灶房，“炖肉的火候我掌握，保证烂乎，老人孩子都能吃。馒头让张大妈蒸，她蒸的馒头又白又软，比镇上卖的还好吃。”
罗明点点头，转身回灵棚。刚进去，就看见一群工友走了进来，为首的是张立伟的老搭档刘师傅，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着个大布包，里面是工友们凑的份子钱。“罗明，我们来送立伟最后一程。”刘师傅的声音沙哑，他拍着罗明的肩膀，“立伟是个好搭档，去年冬天我们一起跑长途，他总把热馒头让给我吃，自己啃凉的。”
罗明接过份子钱，眼眶又红了：“刘师傅，谢谢你们。里面坐，灶房里正炖着肉，等会儿吃了饭再走。”他把工友们让进灵棚旁边的临时棚子，里面已经摆好了长凳和桌子，是王大叔和后生们刚搭的。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村民赶来帮忙，村东头的赵大叔带来了自家的大铁锅，说要再炖一锅汤；村西头的孙大妈带来了自家种的大葱和生姜，说炖肉离不了这些调料；连村里的小孩都来了，他们帮着摘菜、递柴火，小鑫也跟着忙前忙后，把自己的小熊玩偶放在灶房门口，说“小熊看着，不让坏人偷肉”。